過了不一會兒，就見關小朵換了身嶄新的桃紅色小襖從裡間屋裡出來。大概是剛洗了頭，她滿頭烏黑的發絲都是亮晶晶的，襯著整個人也更顯水靈，膚色格外白淨透亮。比起平時精心打扮的妝容，倒更有種出水芙蓉般的清新感。
她緩步來到爐火邊上，林少平欠了欠身讓出地方來。正蹲在他腳邊烤火的橘貓像是睡醒了一覺，伸了個懶腰，直接跳到關小朵的膝上。
關小朵一笑，懷裡抱著貓，鐵寒拿著毛巾輕輕地幫她揉搓著頭發，眼中是滿滿的溫情和寵愛，這畫麵讓周圍人都看得羨慕不已。
連趙嬸都笑著嘖嘖道：“咱們小朵就是命好。生意做得順，還能嫁得如意郎君，這世間所有的好事全讓你趕上啦！改明兒得好好去廟裡拜拜，感謝保佑你的菩薩。”
“燒香拜佛是沒錯的，畢竟我的運氣確實不差啦！”關小朵一笑：“隻是，如果沒有真本事，光憑運氣有什麼用？天底下得過皇帝豐厚賞賜的人又不止我一個，但能走到今天這一步的，關小朵獨一無二。”
“體驗店這種主意，真是除了她之外沒人想得出來！”
林少平也不由點頭笑道：“要知道，這大、小時雍坊一帶的官邸住過的權貴可是多了去了！但是，能頂著朝廷的禁令還照樣把生意做起來，並且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讓全京城都家喻戶曉，這可不光是運氣好就能辦到的。”
“嗯哼，你說到重點了。”
“京城從來都不缺有商業頭腦的富商，也不乏新鮮有趣的小玩意。無論在京城做點什麼生意，站穩腳跟、做大做強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況她偏又選在從來都無人敢碰的商業禁地，劍走偏鋒，那就得是膽識和才華都有非凡過人之處才行。”
“沒想到你還挺會拍馬屁。”
林少平依然一本正經道：“對於已經成就大事的人，平庸者隻會羨慕其運氣好、生逢其時，唯智者才能見其竭儘心力、聰明過人之處——商會邱會長原話。”
“嗤嗤，那個老家夥！”
關小朵冷冷道：“他一直想說服我加入商會。前段時間還總跟我明示暗示說年輕人賺了錢就應該多為商會做點貢獻，伸手幫幫同行、捐錢搞搞慈善什麼的——這是找你來當說客了麼？”
林少平一愣，倒也沒有否認：“加入商會是件好事啊，你乾嘛不願意呢？”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關小朵扁扁嘴，說道：“商會的例會我去過一回，就再不想去了。”
“為什麼？”林少平壞笑道：“同樣是愛錢的人，湊在一起不是應該有共同語言嗎？”
“屁咧。”
關小朵不禁扶額，提起這事來就一臉痛苦：
“一群油膩的中年老男人，見了麵就開始相互吹捧淨說些沒營養的場麵話——全場就我一個女的，戳在那兒感覺好尷尬！好不容易熬到交流經驗的環節，人家的問題都是‘如何控製成本又提高質量’‘行業不景氣，如何保持利潤的穩定增長’，到了我這就變成‘你拋頭露麵在外頭掙錢，婆家會不會挑理’‘你丈夫對你開店的事有意見嗎’‘你是如何平衡事業與家庭的’……啥玩，畫風突變？所以我覺得我們真的可能不是來自同一個世界的物種，所以還是彆強行呆在同一個圈子裡了吧？我這可是真心為了他們的人身安全考慮。”
“呃。”
林少平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當初邱會長為了這事來找過林老爺，邱少爺也不止一次地跟他提起過這事。原則上，商會對於會員資格有年限和資產上的明確規定，但是像關小朵這種特彆優秀的，條件也能適當放寬，就算年限不到也可以破例入會。
隻是沒想到，她並不想跟他們玩。
“唉。”
關小朵歎了口氣：“要不是看在會長費心幫我找過工人、也幫過我不少忙的份上，我真是一句好話都不想給他。”
“這樣啊。”
林少平有些理解她的處境，隻是一時想不出要怎麼回絕邱少爺托他辦的這件事。
“你就跟他說，有事單聊！開會就彆叫我了。”
見他麵露難色，關小朵主動說道：“你也知道的，我手上的錢有八成以上都是皇上家的銀子，不方便自己作主，叫他彆惦記了。我現在就每個月朝將軍府捐兩箱女人用的東西，皇上都還要念叨好久呢！再讓我出份子錢給商會的話，非說我貪汙不可！”
“行吧，我知道了，回頭我去跟他說。”
林少平點點頭，隱隱聞到她身上散發的淡淡香氣，好奇道：“你這用的什麼？好香。”
關小朵一笑，從袖子裡摸出個雞蛋大小的琉璃瓶，擰開塞子在他手背上輕輕點了一滴，他低頭湊上去輕嗅：“真好聞。這是什麼？”
“新做的香膏。”
關小朵得意道：“夏秋的時候，收了不少後園的花朵做胭脂，順便做了這個。不僅很香，還很滋潤呢！”
林少平伸出一根手指，將那滴半透明的凝露在皮膚上推開，驚喜道：“真是很不錯哎！有點像是精油？”
“差不多吧！”關小朵神秘一笑：“不過，配方不能告訴你，商業機密。”
提起這個來，關小朵突然想起件事，扭過臉問鐵寒：“後院徐狀元那邊是不是有個梅園？這時節，梅花差不多也都開了吧？”
鐵寒還沒說話，就見刀美麗這時端著剛煮好、冒著熱氣的一大盤餃子放到桌上，沒好氣道：
“你還是少造些孽吧！就彆惦記那院的花啦！”
“為什麼？我用花瓣做的胭脂和唇膏，哪回不是爆款？”
關小朵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就是些花而已啦！看也看過了，反正到了日子，就算不采它也會敗，那豈不是糟蹋了？還不如讓我做點有用的東西，哪怕是蒸成餅吃呢！”
“要麼說你是個俗人！”
刀美麗笑道：“就剛才餃子才出鍋的時候，我囑咐小六子先去給徐狀元送一份去。他就說瞧見徐狀元在梅園裡頭，手裡拿著根金簪、還捧著個罐子，正收梅花上落的雪呢！小六瞧著新鮮，上前一打聽，才知道人家要收了花間雪拿去泡茶呢！嘖嘖嘖，到底是讀書人，做的事就是風雅。”
說著，她一指關小朵：“你這丫頭要是進了梅園，那一園子梅花還能有個好？”
關小朵難以置信：“拿個簪子收雪？梅花那麼小，得收多少才能存夠一壇子啊！嘖嘖嘖，這些讀書人還真是會瞎耽誤工夫！我看他就是閒的。”
刀美麗笑罵道：“呸！你懂個屁的風雅！”
關小朵用手肘戳戳鐵寒：“那咱等天黑了再去！早點把花收了，也省得徐狀元再乾這麼無聊的事！你們說說，他的字畫那麼值錢，有這工夫多畫幾張韭菜花不好嗎？硯雲齋老板說他的字畫可好賣啦！就是一畫難求……”
眾人聽了皆是一陣大笑，連趙世安也笑道：“哈哈哈你是魔鬼嗎？徐先生早晚要被你給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