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生也不惱,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片紫色的葉子。
“這是障目葉,食之可以藏心。本座便不會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不僅是本座,旁人也不能。”
趙原隰在他寢殿的古書中看過,確實有一種長在仙山上植物名曰障目,一葉障目,旁人不可觀心。隻是他不知這種植物具體長在哪裡。
“若是我真的服用了,你不怕我脫離你的掌控嗎?”趙原隰似笑非笑看著朝生,明朗的眉眼似帶著試探。
朝生一絲不苟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把葉子塞進他嘴裡。
趙原隰“……”
朝生的手指觸到他柔軟的嘴唇,冰涼的觸感卻絲絲縷縷傳遍全身,讓他神色一滯。
趙原隰不自然地彆過臉。
“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啊?”他問朝生。
很少有人這麼問她。上一個人是在好久以前了。那個人也這麼問過她。
“問名字做什麼?”朝生問。
“不想說算了,又不是非要知道。但是彆以為我叫你神君就真的把你尊為神君,我隻是沒什麼可叫的。”趙原隰昂首道。
“朝生。”
“啊?”趙原隰似乎沒想到她會回答。
“我叫朝生。”她不再自稱“本座”,許是覺得這樣更親近一些。
“朝生……”趙原隰默念著她的名字,“是木槿花嗎?”
“也許吧,用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意思。”朝生道。
“朝生,”趙原隰道,“我以後都這麼叫你。”
“隨便。”
“朝生,謝謝你。”
“謝什麼?”
“沒什麼。”趙原隰垂頭,忽而又想到什麼,“彆以為我對你說謝謝就表示我心甘情願留下來,我絕對不會屈服的。”
朝生看著他,沒有說話。
“你不覺得,你和趙溯的交易很不公平嗎?我於趙溯而言,從一開始就是棄子,但是卻為他換了了愛了一輩子的人。”趙原隰道。
朝生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翳。
她不傻,凡人心裡想什麼,她還是知道的。
她在緋罌池中,看到少年趙溯向皇帝趙沂求娶沈燕紓時,趙沂身軀輕微一顫,斂了笑意,抿緊了唇。也看到了沈燕紓大婚之日未有半點笑容,在提到趙沂時眼裡的亮光,還有看向趙溯是冰冷怨恨的神色。
王府的密室裡,沈燕紓的魂魄哭哭哀求著“放了我吧,求求你放過我。”
趙溯狠厲而偏執道“死都不會。”
“我詛咒你此生不得所愛,榮華落土,眾叛親離,不得好死!”這是沈燕紓的魂魄對他的詛咒。
正因如此,朝生知道,即便沈燕紓複活,趙溯也不會真正得到。也許往後的日子裡,趙溯會真的應了沈燕紓當年的詛咒。
當然,這都是他們的事了。朝生不想知道,也懶得去猜。
但她知道的是,在這個守恒的世界裡,沒有什麼平衡能被輕易打破。得到也許伴隨著失去,失去也可能換來當初得不到的。
況且,他是趙原隰。是讓她看了歡喜的人,既然雙方都滿意,便不會覺得不公平。
“原隰,”朝生喚道,“原隰就是原隰,和沈燕紓沒什麼乾係,也沒必要做比較。”
趙原隰聽著她這麼喚他,有些驚詫,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趙溯也叫他原隰,但是原隰這個名字在朝生的聲音裡似被賦予新生一般。仿佛不再是那個娼妓之子、王府庶子,卑微至極的趙原隰,原隰就是原隰。
“我以後不會叫趙原隰了。我隻叫原隰。我不會承那個人的姓,我隻是我。”
朝生點頭。
……
又過了不到三日,杳默在《拾遺錄》上寫道
“凡間大梁元帝二十六年,凡女沈燕紓死而複生,然依舊戀慕皇帝趙沂,心恨趙溯。趙沂借機打壓永安王趙溯。三年後,趙溯不甘奪妻之恨,起兵造反,攻入王都。都城混亂,宋國趁虛而入,皇城易主。趙沂身死,沈燕紓殉情。趙溯恍惚成瘋,戰死皇城。”
扶桑先生不解“不是說給沈燕紓續了四十年的命嗎,怎麼三年就死了?”
照雲道“以沈燕紓那個尿性,彆說四十年,就是四百年年,也得給她三年整沒了。”
眾人“……”
或許一廂情願,真的很難。
扶桑先生也把他們的事寫成一部戲曲,名叫《溯回記》,在凡間各大戲樓茶館中演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饒是趙溯妄圖篡改天命,逆流而上,也終究難以實現。
有的人,一生都在溯回。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個人是否依舊還在原地。
又或許,那個人從未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