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嘩嘩的來來往往,衝刷過這一對怪異夫妻的腳丫。兩人共食,同遊,卻為異夢。
宋瑛黯然神傷,可嘴角麵對妻子洋溢的笑容,卻從未消失過,“其實我都明白,公主是嫌棄我的容貌,從你第一見我時的惶恐,我便知曉。我雖不堪入目,但並不蠢。婚姻是父母之言,我也無可奈何。但我感謝上蒼,讓我用幾世的福分修得成為您的夫君。
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我知道你不喜歡看我,所以我就跟在你身後,不惹你眼嫌。一年也好,十年也罷,隻要你記得,任何時候,我都會在你身後,隻要你轉身,我一定都在。”
“何必呢?要不休了我,你再找一個?不,是我休了你,我去跟爹爹說,你同意一下就好了,你就說我天天揍你,你熬不住了,鍋我來背。”朱智明大義凜然。
“宋瑛什麼都能答應公主,唯獨休妻,絕不。”宋瑛簡直就像超級牛皮糖,嚼不爛,吐不出,還粘牙。
“你啊,怎麼就是聽不進好賴話呢?”朱智明無計可施。
正好這時鐘興趕來,回去的命令已下達,正好朱智明也不想再與宋瑛糾纏,難得格外聽話地轉身回去了。
眾人又是乘著馬隊離開了長蘆鹽場,前往客運碼頭。
林川令鐘興留了下來,負責接待明日便會到來的兄長公孫堂,負責幫他完成兌付支鹽的活計。魏長興也為這事吩咐給了當地的同知,不可怠慢,必須第一個處理公孫堂的鹽引。
就這麼的,林川的私事了卻,蒼天無鹽的犯人已抓,每月還有魏長興承諾的銀兩供奉,理論上他已經完成了朱高熾交代的任務,就算明天回京師複命,也能結案了。
可看著那被捆綁起的替罪羊時,林川總覺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還藏著一張巨大的網,盤剝著眾多像公孫堂這般的商販,像替罪羊這般的窮苦百姓,真相必須大白。
“宋大人,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支持。”林川主動找到宋瑛說道。
“方大人太見外了,您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提。”宋瑛對現在的林川可謂還情。
“我們住的府邸沒有牢房,今晚我想借你府衙的牢房一用,盤問一下這名犯人。”
“完全沒有問題,需不需要我安排獄卒配合您?我們府衙的醫官也很不錯。”宋瑛殷勤得很,還擔心林川打得快出人命了,得用醫官去續命。
“沒必要,隻是盤問,不會上刑的。”林川笑了笑,明知是替罪羊,他可下不去死手。
說話間眾人回到了河間府的碼頭,此時已經到了深夜,魏長興邀請林川去弈伶居吃宵夜,但林川還有工作要忙,謝絕了。
樓燕和弟兄們負責護送公主回府邸歇息,而林川則和於謙還有宋瑛的官差,一同來到了河間府的府衙之內。
獄卒先給青年鹽工噴灑了石灰粉消毒清洗身子,又換上了一身潔白的囚服,這才關進了獨立的牢房中。
穿上了這乾淨又不黏膩的囚服,鹽工竟然顯得還有些高興,不停地拉著衣袖抹著材質,如果有手機,估計都恨不得拍照發朋友圈炫耀一番了。
林川不急不慢地端來一碗蓋著燒白肉的白米飯,遞進了牢房。
“這是,斷頭飯嗎?如果是斷頭飯,我要喝酒。”青年鹽工看著米飯,不由渾身顫抖。
“放心吃吧,我對你的腦袋不感興趣。”林川端坐在牢房外的官帽椅上,打量著眼前的青年,突然覺得他和方淵竟有幾分相似,同樣的年紀,也同樣的瘦弱。
“不是斷頭飯,那我不客氣了。”鹽工吞咽著口水,一把端起碗來,狂往嘴裡炫著,跟傾倒一般。
“你慢點,彆噎死了,我還有話問你。”林川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王天養。”鹽工嘟囔著嘴回答道。
“我知道你不是犯人,為什麼要認罪?”林川單刀直入。
“就是我乾的,紙條是我放的,寫的是‘蒼天無’三個大字。”王天養一口咬定。
“這麼厲害,來,現場寫給我看看,比對比對你的字跡,不就好了。”林川也不廢話,讓一旁的於謙將筆墨推進了牢中。
看著麵前的白紙,王天養愣了愣神,略微遲疑道,“我現在不想寫了。”
“你到底是不想寫,還是不會寫?”林川無奈苦笑,魏長興這家夥連找替罪羊都不專業,“你手上和腳上的老繭沒個五六年都無法形成,你常年待在鹽場工作,哪有工夫去習文寫紙?逗我呢?”
“大人,我都認罪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殺就殺,要刮就刮,絕無半句怨言。”吃完一碗香噴噴的大米飯,王天養看著林川的目光,近乎是在懇求。
“其實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你說實話,但我並不著急。因為現在著急的是找你的那群人,他們是不會想讓你活到明天的,所以今晚他們就會動手。我在等他們。”林川說話間,收在衣襟裡的手中,已經握好了塔蘭戰術手槍,開啟的仁視,也能確保周遭百米有任何外敵入侵,第一時間反應。
就連於謙也是手中提溜著蟒蛇左輪,警惕地守在一旁。有這兩位用槍的大佬在,幕後主使不調配上百人,是不可能從林川眼皮底下取這替罪羊性命的。
“大人,你在鹽廠給大夥發錢,也阻止了差人欺負鹽孤,我能感覺到,你是好人。”本不該再多說一句的王天養,顫抖地繼續道。
“但長蘆有長蘆的規矩,都說寧當牛馬,不做鹽工,因為牛馬的主人都不舍得讓它們入鹽池勞作,在鹽廠壓磚。而我們,卻要一直乾到死為止,除此以外,我們毫無謀生的手段。讓一切就到我為止好嗎?彆再折騰了,算我求求你。”
“不行,大明的天不是一群貪官汙吏能抹黑的,我來了,就要破了他們的規矩,包括你們的生活,也會得到改善,至少,該有應得的報酬。”林川都不忍去看王天養那變形的雙手雙腳。
“或許大人真的能辦到吧?隻可惜,我看不到了,我不敢賭,對不起了大人。”突然王天養砸碎了麵前的瓷碗,撿起碎片就往嘴裡塞去。
“不好!於謙!”林川頓感不妙起身,不管不顧全力運勁一拳,竟將麵前的牢房木樁攔腰打斷,衝進了牢房內。於謙稍慢一些,也衝了進來。
他用那被木屑紮傷的手掐開了王天養的嘴,但早已看不見瓷片,隻有大量的鮮血噴湧而出。
“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為了那幫雜碎去死?”林川憤怒道。
“因為我還有多病的父母需要贍養,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了。謝大人賞飯。”王天養止不住地吐血,碎片已經劃爛了他的食道與胃,這種死亡非常痛苦。
林川看著王天養咽氣,終於明白為何他能成為替罪的羊了,這才是他被選中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