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則,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譚國棟等人還在路上的話,就證明基本功不夠。
方子業的教學,那就是沒多大意義的。
免得誤了人。
當然,如果方子業願意在這裡待著帶個幾年,或許可以將譚國棟等人培養出來。
可方子業肯定是抽不出這麼多時間的!
譚國棟聽懂了方子業的意思,雖然內心覺得有點不好受,可也理解方子業的心態,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方教授,用一些比較基本的話題,耽誤了您的時間。”
如果說,之前聽韓寧坤說,方子業不願意和他們合作一起開展基礎科研,他覺得是方子業先掀了盤子。
現在,譚國棟倒是覺得,可能是自己等人強行高攀了。
譚國棟隻是恩市中心醫院的醫生,這一輩子就沒有接觸過幾個基礎科研,他覺得基礎科研是不是就那麼回事兒?大家帶一帶,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又不搶你的一作。
我給你好處,請你吃飯,陪你喝酒,替你解決一些其他方麵的問題。
這不就過去了麼……
然則,譚國棟也許不知道,之前恩市中心醫院創傷外科的張明燦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做的比他更加隱晦,張明燦組的底蘊更好。
遇到的方子業,還是很‘弱小’的方子業,那時候,方子業就覺得,兩個團隊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
方子業參與到張明燦的團隊,純粹就是去給張明燦打工,而不是合作。
那麼你就彆和我談什麼一起相互交流的事情。
社會關係的本質,其實就是在作各方麵的底蘊交換,而不是單純的喝酒吃飯。
你有我需,我供你求,餐桌上你來我往地談下了交易!
科研合作不比公司之間的貨物貿易,稍微次一點,隻要便宜就好。
等到方子業操作神經移植術時,譚國棟等人都摁滅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完全就是在看‘天書’與奇跡。
他們這一次才真正了解到,方子業的技術原來可以這麼高,外科手術,原來還可以這麼做。
手外科的手術專科高度,原來可以到這樣的層次!
“嘶!”
“方教授,這樣處理起來,可真是精妙,操作也妙,思路也妙。”譚國棟的誇獎顯得很無知。
這很正常!
中南醫院手外科的教授所擁有的水平,就是譚國棟覬覦而不得的,方子業手裡的功夫,又會讓手外科的那麼多教授都嫉恨得發紫。
從譚國棟的視野看方子業,恨不得來一個奪舍,直接將方子業的水平全盤接收,或者來一個鬥轉星移,把兩個人的水平都給互換下。
“還行吧,這一台手術的操作難度中規中矩,終究與一些感染、外傷所致的慢性神經損傷的臨床結果是差不多的。”
“隻是比較棘手的是,一些外傷或者感染性的功能障礙,沒有神經的實質性病變。但她有,所以就要更加小心地確定好病灶的節段,以神經移植術,替代原有的神經走形。”
“她術後的功能康複能恢複多少,這也是現在沒辦法回答的。”方子業操作完了關鍵部位後,就把皮膚和軟組織縫合的手術閉合空了出來。
再轉頭看了一眼時間,才到下午的三點四十分,這時候去接聶明賢與廖镓,還可以在飯點前趕到巴縣茶店子鎮,去吃“牛肉”!
“譚主任,這個病人,術後至少要用激素減輕神經水腫一周左右,從16個單位開始,逐漸遞減。”
“抗感染的話,可能要用到十天左右,具體的,還要看術後的檢查結果。”
“她這種退行性病變,不排除可能是病毒或者其他的感染引起的,還是要注意一下。”
“另外就是,患肢在前麵一周,要嚴格製動,讓患者戴著製動的支具,進行精細活動的功能鍛煉。”
“一周之後,將支具的活動度再根據具體的情況調整,我到時候會再過來看的。”說完,方子業再巡視了一圈手術術野。
沒發現有什麼問題:“我就先下台了,還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吃飯。”
譚國棟聞言一愣,馬上跟著方子業離開了手術台,接道:“方教授,您約了朋友啊?我安排了吃飯的地方,要不喊著一起唄?”
韓寧坤與丁躍二人則是非常懂事地開始進行傷口的閉合等收尾的工作。
“我們會走得比較遠。今天不太方便,下次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方子業回道。
脫下了無菌手術衣和手套後,方子業就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往手術室外走去。
譚國棟同樣是跟了上來,與方子業並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時,譚國棟才略糾結地說:“方教授,您是不是因為我們沒有談好將這個神經節段讓你外出的事情,就有些生氣了啊?”
“其實是這樣的方教授,我們醫院目前也是漢市大學的附屬醫院,基礎科研一直都是薄弱環節!”
“我們醫院的科研部,一直都在想著往這方麵靠攏……”
方子業聞言點頭:“是的,教學醫院,是該多做些基礎科研。”
“但譚主任您誤會了,我真的約了朋友,而且也沒有生氣,我通過其他的方式解決了。”
“您到時候,隻要把切下來的病灶,交給病人家屬即可。”
方子業是成年人,遇到了問題不管是發怒也好,還是宣泄也罷,首先要想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對著譚國棟等人耍脾氣。
這與耍大牌沒有任何區彆,方子業就不喜歡這樣的人。
自己也應當避免往這方麵靠。
譚國棟道:“方教授,不好意思啊,最後還是沒能比較圓潤地處理這個問題,還是我的能力有所欠缺。”
“但您也知道,有些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專科的主任可以左右的。”
“所以,希望方教授您不要生氣,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還能一起合作,也希望和方教授您多多學習。”
譚國棟把自己擇了出去。
不過,方子業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誰,想要與自己‘羈絆’,這對於他而言,都不是很重要。
方子業這一次來恩市療養院的目的,不是為了建設恩市中心醫院而來的,他的目的是療養院。
去與恩市中心醫院就扯不清,就屬於是拎不清重點,節外生枝了。
“我懂的,譚主任!”
“行政嘛,終究是不太了解臨床的。您的壓力我也明白,不過我目前,也的確抽不出來足夠的空閒時間。”
“不然的話,我也是恩市人,我也希望看到我們恩市好的。”方子業本分地講了一句。
譚國棟就說不下去了,跟著方子業下到了更衣室後,將一封信封塞給了方子業。
方子業大概捏了一下,有一萬出頭。
眉頭稍稍一皺。
譚國棟趕緊解釋道:“方教授,這個錢有點少,按照您正常的會診手術收費標準,還補一半才算合理。”
“不過,畢竟我們醫院給的規格這就是頂格了!”
“我也沒有好意思讓患者補多少,所以希望方教授您多擔待。”
方子業聞言道:“譚主任,你和患者是怎麼均攤的?”
“患者給多少,你就給我多少嘛,科室裡不該虧負,這本來就是我給你們找的麻煩。”
方子業是擰得清的。
這個病人之所以會來中心醫院,是他方子業答應了瞿唐偉,而不是譚國棟去找了瞿唐偉!
讓科室裡為了這個病人還貼錢的事情,方子業做不出來。
“沒事兒,方教授。”譚國棟還要推諉。
方子業就把信封一放,一邊整理外套的褶皺,一邊道:“那我就不拿了,譚主任!~”
“一半,一半。”譚國棟趕緊說。
“真是一半啊?我可以打電話問的。”方子業說。
這個患者做手術,手外科可以拿到手術費,這個費用方子業肯定是不拿了的,這是手外科病房自己掙的收入。
但手術費應該也不高,就是五六千。
還要給手術室護士和麻醉醫生分!
“真的就一半,方教授,都說到這個局麵了,我還和您客氣什麼?”譚國棟道。
方子業就拿起錢,自己數了五千,把剩下的留下來了。
“譚主任,這一次是我麻煩了你們,剩下的錢也不多,就權當是我謝謝你們為我張羅了。”方子業道。
“欸……”譚國棟一愣。
“譚主任,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嘛,對吧。”方子業瀟灑地離開。
人情講究往來。
如果不是特彆親近的人,最好是少欠人情。特彆是錢能買得到的人情。
沒有這個必要,太不劃算了。
坐上了車,點火熱車時,方子業回想起韓寧坤等人對待自己的小心翼翼一幕,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
名是個好東西,地位也是個好東西!
有了這兩個東西,你遇到的人,都會越來越客氣,也會越來越對你尊敬。
這樣的尊敬,融入到了你的日常生活中後,就會逐漸地腐蝕你的心境,融入你的骨子裡,從此再也難以脫離。
比起自己第一次來恩市,現在回恩市的狀態?
但其實,每一個走到副教授和副高的人,都積累了很多,他們為了積累而付出的東西,也都是值得尊敬的。
不僅是自己走到了副高才辛苦,所有人都是如此。
以前的方子業,隻是了解了恩市中心醫院裡下級醫生的生活狀態,如今的方子業,算得上是看清楚了恩市中心醫院裡的上級風貌。
大家都不容易。
在三峽大學附屬人民醫院的蘇梟主任,為了進步,需要求自己去做手術,有些手術,推諉不得。
在恩市中心醫院,當年創傷外科的張明燦主任,有諸多苦惱。
如今手外科的譚國棟,不管是他自己想著從自己這裡套好處想要進步也好,還是科研科給他施加了壓力,想要以傳統的‘人情往來’與自己交易也罷。
終究,也隻是比起普通人活得更加富裕了而已,完全談不上什麼自在。
幸虧自己當年,沒有在碩士畢業之後就回來工作,否則的話,現在譚國棟等人的遭遇,恐怕就是沒有遇到麵板前,自己最終的歸宿了。
……
方子業坐在主駕駛位,廖镓坐在了副駕駛位,鼻孔朝天,看著後座的‘狗男女’,咳嗽道:“注意點啊,這可是方教授的車,你們兩個收斂一些。”
聶明賢直接伸手扯了一下廖镓的耳朵,罵了起來:“你他娘的是吃了火藥不成?”
“牽個手你也逼逼賴賴的,我就牽手了,我有手手牽,你也牽呐?你不還有左右手嗎?”
“雙手合十,金剛不壞!”聶明賢毫不客氣地戲謔著,心態是越來越好了。
劉果拍了聶明賢一下,沒好氣道:“你注意一下,你單身的時間也不短,小心你又恢複單身!”
“嫂子,你可得講理啊,他也就是早脫單了不到幾個月,就這麼嘚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本性暴露了。”
“還是方教授好……”廖镓忽然提起方子業,就巋然一歎。
他前些年儘玩了,玩著玩著,連自己的目標都沒了。
在他這個年紀,要才華有才華,要錢有錢,要風度有風度,想要騙小姑娘很簡單!
可廖镓哪裡還看得上小姑娘?
相親都不願意去,早就過了那種一見鐘情,或者為了一個人,就不顧一切的衝動時期了。
方子業聞言道:“廖哥,你的緣分還沒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到了。”
“也不著急,找一個人對付,還是不可取的。”
廖镓感慨道:“希望如此吧,隻是?”
“其實對付一下也挺好的!”
說到這裡,廖镓忽然又道:“方子業,今天你走之後,我又想到了一個點子。”
“骨肉瘤最易轉移的部位不是肺部嘛?”
“這就證明骨肉瘤對肺部的侵襲性是最強的,而且骨肉瘤的細胞,在肺組織裡,容易遷移和定居。”
“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先從特彆晚期的骨肉瘤開始操作啊,把骨肉瘤肺部轉移的模型先搞出來。”
“肺部的解剖結構比較特殊,用栓塞術去治療轉移灶時,會更好地理解栓塞術對於骨肉瘤的治療。”
“正好可以評估,直係血運對骨肉瘤病灶生長的速度影響。”
“這個模型是……”
廖镓整個人忽然往前猛傾,腰猛閃了一下後,又重重地被安全帶彈回了座位上:“你踩急刹車乾嘛?”
方子業偏頭,手緊握方向盤,而後看了一眼後視鏡,國道上的車不是很多,來了一個靠邊停車後。
方子業果斷道:“要不我們改天再去吃牛肉?現在打道回府?”
“去你的!”
“工作不掩生活,該吃得吃,該喝得喝!”
“下班了,方子業。”廖镓第一個搖頭。
同時還有些臭美地笑了起來。
嘚瑟,看你們嘚瑟,隻知道談戀愛吧,這下子知道我這個單身漢的‘魅力’了吧?
我不用絞儘腦汁地去想著怎麼哄女朋友,我的思路通暢,我的潛能無限,搞不死你們兩個!
方子業這才重新啟動車:“目前,對於骨肉瘤轉移之後的腫瘤後期患者的治療,都是以姑息性化療為主。”
“如果比較好的理解骨肉瘤轉移灶的侵襲性的話,說不定會對晚期患者的治療後生存期有極大的提升。”
“這是很多專科的腫瘤,目前都在研的超級大熱門。”
“我覺得,我們團隊如果把這個東西搞定了,諾貝爾肯定不至於,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二等獎甚至一等獎是提前預訂了的。”
聽到這裡,一向比較外向,毛毛躁躁的劉果,安靜得如同一隻溫順的貓。
她緊了緊隔壁聶明賢的雙手,貌似有些理解,為什麼聶明賢非要往恩市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了。
不是因為這裡有療養院,而是因為有方子業和廖镓這兩個大變態。
兩個人,都敢想,而且敢做。
自己身邊的這位,也不是個閒得下來的主,他們幾個湊在一起,鬼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化學反應。
聶明賢感受到了劉果軟弱無骨的手抓握力增加了一些,心裡竊喜之餘,卻沒有給劉果解釋,隻是道:“等會兒如果口味好的話,我們多買幾斤牛肉帶回來吧。”
“以後在宿舍裡也可以自己架著鍋子吃。”
“下次,帶你們去我們鎮那裡吃米豆腐,那味道一絕的。”聶明賢建議。
他還年輕,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三十幾歲,在醫學的道路上還才剛剛開始。
雖然他走了一些彎路,延遲了很多年,但現在,就正好是他重新啟程出發的時節。
前路漫漫,但潛能無限。
誰的人生都不該被局限,同樣的,工作之外,享受生活也是每個人該有的常態。
有錢不吃喝,沒用出去的錢,就都不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