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偏偏,你唆使他殺妻求道”
“不僅如此,曲某日前往人間孤島去,尋舊日那一座墳塚,竟見那墳塋所在乃是聚氣藏風之龍穴,山精妖怪周旋其間,葬於此地之人,縱死魂魄也無法去往極域,隻會盤旋於此間山野中,要麼修成厲鬼,要麼為精怪啃噬魂魄”
“十九洲皆知,謝不臣乃你親赴十九洲所收之徒。”
“歸葬見愁時,你必定在場,不管是你親自指明了這歸葬之處,還是親眼目見後未加阻止,都可見你橫虛心懷不軌,絕非善類”
“而且當時扶道山人亦在人間孤島”
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曲正風前麵所言,眾人都能聽明白,對昆吾這樣的名門正派中竟出了“殺妻證道”這種駭人聽聞的事情,自然咋舌。
可把人葬在風水穴中,好像並無不妥啊。
眾人一時驚疑,不通其中關竅。
但諸位大能聽到這裡,腦海裡卻都是電光石火一片,已隱約明白曲正風懷疑的到底是什麼了。
他望著橫虛,一身織金黑袍凜然,隻一字一句地念道“百年內,大劫至。有一子驚才絕豔,將於六月廿二橫出於世,取汝而代之,救昆吾於水火,挽狂瀾於既倒這是真人往日借周天星辰大陣測算出的天機,真人,曲某可沒說錯吧”
昆吾大劫
這件事知道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但但凡有所耳聞的,都是各門各派中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卻驟然被曲正風一言道明,一時引得周遭悚然
既有不解,亦有震駭。
橫虛真人往日衍得大劫,今日昆吾屍山血海,豈不正正好算是應了劫數
千算萬算,又怎能算,這天機命數,終究不能逃。
到今時今日,橫虛真人又怎能看不明白這當中的症結所在
他慢慢地閉了閉眼,隻笑一聲“不錯。”
“青出於藍,取汝代之”曲正風都是有些慨歎起來,“當年的師弟申九寒你尚且不願忍耐,陰謀暗計算計他,連打帶削,為一己私欲害得崖山千修隕落在這昆吾首座的位子上坐了數百年後,又怎肯因這所謂的大劫,心甘情願,將這首座之位拱手讓人”
“昆吾大劫你要解,但首座之位你也不願放,更不會容忍這天下有人要取你而代之”
“所以你親赴人間孤島,收謝不臣為徒;”
“所以你唆使他殺妻證道,隻為為他埋下心魔;”
“所以你令見愁歸葬於風水龍穴,蓋因你知扶道山人也在人間孤島,而你來他必定知曉。尋你蹤跡而來,自然會發現見愁,在魂魄徘徊於山野的情況下,能施展還魂之術。如此見愁不死,謝不臣縱原本沒有心魔,在見她死而複生後,又如何能不出心魔”
“所以你在人間孤島收謝不臣為徒之事,本可做得更神不知鬼不覺,但你既未毀去見愁墳墓,甚至還留了那墓碑。都是因為你心底裡希望,有那麼一日,謝不臣殺妻證道之事敗露,受天下人唾罵,亦絕了他取代你之路,更可以此作為製衡”
“可你絕不會想到,今日來揭穿你的,竟然是我。”
“你既要算那天機,解昆吾的大劫,好不願自己為人取代,卻不曾想,正是因這一番的算計,才終至今日之禍”
“因一己私心,你害了崖山千修”
“因一己私心,你唆使弟子殺害無辜之人”
“到如今,惡果自嘗正因那無辜之人未死,到得崖山,才令仇恨你的人有了離開崖山的機會,今日殺上昆吾,應了這百年大劫”
天機算儘,到頭來是作繭自縛
誰也沒料到,竟然會是這樣。
整個雲海之上,一時半點人聲也無,隻有呼嘯的風聲吹過,吹涼了眾人刀劍上的鮮血,也讓所有人先前因昆吾此番遭劫而滾燙起來的熱血,漸漸變冷。
風過後,隻覺寒意襲來。
甚至就連將這一切道明的曲正風,都不敢說自己此刻毫無觸動。相反,他才是觸動最大的那一個
為崖山含冤而死的千修
為橫虛真人深沉的心機
什麼師徒情誼,從頭到尾都是虛假。
這一位昆吾首座,有的從來不是什麼熱血肝腸,隻有殘酷冰冷的一顆心
這時候,謝不臣的臉上是沒有神情的。
或者說,誰也無法看穿他的心緒。
仿佛什麼都沒想,又仿佛想了很多。
在曲正風這一番話後,他隻是將目光遞向了橫虛真人,眸底映著澄澈的天空。
不必言語,但已勝過太多言語。
旁人隻從這一個看似什麼都沒藏著的眼神裡,解讀出了太多,太多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真人為昆吾,鞠躬儘瘁,做儘傷天害理之事你昆吾之所立,弟子之所享,無一不浸染崖山千修之鮮血今日我屠你昆吾,看這半數修士無辜殞命,真人可覺痛徹心扉”
毀一切你不想毀,殺一切你不想殺
但偏要將那你最不願麵對的,留在你麵前
曲正風一字一句,皆是毫不掩飾的仇恨。
橫虛真人的身體便劇烈顫抖了起來。
先前他道明十一甲子前諸般陰謀與收謝不臣為徒種種算計時,他都鎮定自若。唯獨曲正風這一句,猶如淬著劇毒的刀尖一般,輕而易舉地穿透了他
讓他為之瘋,為之狂
“我昆吾之事還輪不到你一介外人來置喙憑你一介邪魔外道也有資格”
咬牙切齒時,雙目已然赤紅
這一刻的橫虛真人,儼然不像是一個有重傷在身的人,動手猶如雷霆,並指向太陽穴一點,竟是以這一副搖搖欲墜的殘軀,強行催動誅邪印
“找死”
八極暗藍棋盤頃刻出現在雲海之上,一片靈光飛快地聚集,橫虛真人指訣一打,便要祭出那曾斬少棘、殺鯤鵬的驚世一擊
曲正風崖山劍在手,又怎會退讓
他舉劍而起,便欲舍了這生死的命數,同橫虛一搏
可有人比他更快
電光石火間,天地間再無第二種顏色。
赤紅的劍光,如血一般漲滿人的眼簾。
迅疾猛烈,甚至連催持著誅邪印的橫虛都來不及反應,整座浩大的棋盤瞬間被劍光劈碎,而橫虛本人亦被這劍光的餘力集中,重傷下強撐的孱弱軀殼完全沒有半分抵抗之力
“砰”
一聲巨響
竟是直接被擊飛出了人群,撞在那諸天大殿之上,撞塌了小半雪白的牆壁,重重地砸在那早已靜止不動的周天星辰大陣之上。
鮮血瞬間拋灑,落滿衣襟。
橫虛真人整個人哪裡還有舊日從容模樣隻從那陣中倒落下來,墜在地上
他費力地睜開眼來,向方才劍光起處看去。
人群如潮水一般散了開,每個人的麵上都帶著一種難言的打量與驚駭,而人潮的儘頭,便是那一名女修。
那一名
名曰“見愁”而女修。
沒了舊日那一身簡單的月白長袍,而今這一身彙聚天下靈秀的山河袍,卻讓她看上去更有一種不可觸犯的凜然。
蒼白的麵容上,冰冷一片。
誰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來的,又在人群的邊緣站了多久,聽到了多少,就連在場的大能修士,都對此一無所知,更看不穿她半點修為
在橫虛真人重傷的情況下,她便是此時此刻,整個十九洲上當之無愧的最強武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僅僅片刻前,他們才耳聞了與她有關的舊事,如今便見她本人現身,實在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觸。
謝不臣立在原地望著她。
曲正風也沒有言語。
昆吾其餘修士們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不管這中間到底有什麼原委,昆吾的首座,還輪不到外人來處置,而見愁身為崖山一後輩,竟悍然向橫虛真人出手,已然是壞了規矩。
眾修士齊聲一喝,已拔劍向她
可見愁隻劈手那麼一掌壓過去,便擋開了這數百名修士,洶湧的掌力甚至將眾人拍出去數丈之遠,修為弱者竟直接吐出血來
完完全全的碾壓
如此一來,另一頭同樣想要拔劍的昆吾眾修便驟然停住,為她這恐怖的實力所震懾,一時竟有些色厲內荏,向她喝問“見愁道友這是想要乾什麼”
想要乾什麼
見愁隻覺得這話聽起來,實在有些耳熟,好像不久前才聽過。但那時說出這話的可不是昆吾的修士,而是她本人。
眉眼淡淡,心裡竟一片麻木。
她沒看這眾人一眼,隻是轉眸,向曲正風看去,看了很久,很久。
天風吹著雲海湧動。
曲正風默然無言。
誰也不知道見愁為什麼要看他,又到底是否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一句話都沒有。
她平平地轉回了自己的眸光。
微微閉了閉眼,似乎想要平複某種心緒。
然後,才從謝不臣身旁經過,也從自己那墓碑上踩了過去,提著一線天,一步步踏上台階,站在了諸天大殿的廢墟裡,望向強扶著周天星辰大陣起身的橫虛真人,慢慢道“真人要個資格,旁人沒有,我總該有了。恩恩怨怨,今日了結。見愁彆無他意,唯取真人命血,祭奠一切為真人冤殺之亡魂耳”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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