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夏魚興奮道,“這脊髓柔中帶韌,像豆腐又不是豆腐,又不是腦花那樣綿。”
梅老師說,“黃喉、腰片、脆腸、牛肝、牛心等等,都入這個菜,隻是我今天隻有這幾樣。其他的也都吃點吧。”
陸老師也抬了抬手,讓夏魚放開點。
他迫不及待,把裡麵的幾樣牛雜都吃了一遍。
那個蘸料就不一般,看著是普通乾辣椒麵,實際上是加了黃豆炒過的,很香,辣度一般。
至於那牛雜湯,說它清淡吧,它香氣濃鬱,入腹以後還滿嘴留香。
那是薄牛油把香味留在嘴裡的,因為牛油很薄,所以並不膩口。
說它口味重吧,它那湯又清澈見底,芹菜一咬,芹汁都能把滿嘴的膩給解了。
說它辣吧,不蘸辣椒還是一樣的鮮香無比。
旁邊還有一碟紅蘿卜和包菜梗的酸甜泡菜,兩位老師說這泡菜也是翹腳牛肉的一部分。
那泡菜確實一絕,口感香味也是獨一份。
梅老師說,“這個泡菜,要先起老壇水,有了老壇水,實際吃的時候,則是鮮菜下壇,泡一天就吃,才會有這麼爽脆。”
“這個真是,”夏魚說,“這個是真好吃。”
陸老師問,“小夏同學,那這兩碗,哪一碗是正宗的?”
夏魚想了想,“沒味兒的那碗吧?”
“是。”陸老師笑道,“本來這牛雜是當地養牛的地主不吃的牛下水,扔了喂狗的。他們家的長工看了可惜,就悄悄撿來,洗乾淨,開水燙了,下一點鹽就吃了。”
他又繼續說道,“因為長工沒有桌椅板凳,不能那麼吃得那麼從容雅致,就隻能隨便找個台階,端著一碗牛雜湯,翹著腳就吃了,所以它就叫翹腳牛肉。”
“所以,咱們現在吃到的版本,是在百年時間裡慢慢改進出來的,開水湯底慢慢變成牛大骨高湯,又加一些香料和藥材,慢慢又有了蘸料,蘸料又慢慢改進,又加進去芹菜,最後固定成如今這個版本。”
梅老師說,“小夏同學,不要拘泥於套路和形製,也不必拘泥於菜係。就這個翹腳牛肉,在當地也分三六九等。做得好的從水到湯無一不講究,就像這樣,殘香留嘴卻不膩嘴。做得差的,口感不佳,泡菜酸澀,吃了之後滿嘴膩油。魚腥草不出雲貴川,你的好朋友牟娉婷嗜辣椒紫蘇如命,閩粵人家吃魚露,及至北方的麵食,很多南方人就吃不慣,廣闊天地,不用急的。”
最後他意味深長地說,“沒有任何菜可以難倒你。地主家地長工們為了補充葷腥,撿牛下水吃;還是地主家的長工們,為了尊重這撿來的牛下水,愣生生把它做成了如此美味,你可以慢慢體會。”
陸老師夾了一塊白灼菜心,“這個才真是極好的。”
夏魚解釋,“開水裡加點香豬油放點鹽,煮一下,豉油裡加點薑蒜,炒一下豉汁就可以淋上去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那個自稱愛吃陽春麵的人。
過了一會兒,夏魚喃喃自語,“原來好菜的意義,除了吃飽,還有生活的寄托,還有每個人的喜怒哀樂。”
梅勝笑了笑,“吃飽本身就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了啊,小夏同學,清蒸鰣魚是不錯,叉燒飯也是很好的。”
梅老師自謙,其實他是食品工業專家,他的工作,除了教書育人以外,還為了天下的飽飽。
陸老師生活樸素,是古漢語專家,不過他最常提及的卻是詩經,還總有一句話,“《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
夏魚覺得,人應該在心裡保存一些無邪之心,內心無邪,大概可以抵抗很多外邪的入侵,也許這樣才會有生活的勇氣。
……
經過這件事情,夏魚決定讓自己先慢下來。
他每天呆在工坊裡安靜地處理他的食材,以及照料他的腐乳和南乳。
豆腐的品質直接影響腐乳的品質,因此夏魚的腐乳製作是從石磨黃豆開始的。
他搭了一個發酵房,雖然江海市的冬天不算太冷,他還是在外麵搭了棉被以保溫。
有了擁有個人風格的腐乳和南乳,才能有個人風格的醬料。
等到來年春天新鮮紅椒上市,豆瓣醬也可以提上日程了。
當然他也沒打算全都自己來,但是做其中一部分也是他自己樂意的。
中間有那麼一兩個周末時間,白金也來工坊。
他做事,她畫畫或者舂香料,晚上生火爐做頓飯吃,再一起回家。
隻是,關於她生日這件事情,她一直不提,夏魚也就不問。
兩個人安靜相處在一起的時光總是平靜且美好的。
十二月下旬,海風已經敵不過寒潮,大陸季風從北方呼呼刮下來,衝向無垠大海。
大陸季風乾燥、凜冽,刀刮一般,沒有南風所帶來的大海的潮腥。
北風盛行時,就到了做臘味和風乾貨的時節。
夏魚的工坊裡掛了兩排乾淨的鰻魚,刀刮風一吹,都已快成魚條。
冬至前那幾天,夏魚打理了差不多兩頭豬,他自己開車到外地拉回來的黑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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