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永琪這苦中作樂的微笑,胡嬙忍不住抹淚。
永琪笑問:“傻丫頭,哭什麼呢?”
胡嬙含淚笑著,搖了搖頭,又忙止住了眼淚。
綿億走的還不是很穩,說不好就會摔一下,胡嬙時不時上前扶一把,或者幫他清理障礙物。綿億十分調皮,在胡嬙彎腰時,伸手一扯,就把胡嬙頸部的絲巾扯了下來,拿在手裡揮舞著玩。
永琪本來正看著綿億發笑,一眼瞥到胡嬙頸前的傷口,用手按著床就要起身,卻在起身時感到頭暈目眩,又一下子躺下。
胡嬙忙丟開綿億,跑到永琪身邊,問:“你怎麼了?”
永琪搖了搖頭,聲音很低的說:“躺久了,想坐都難。”
胡嬙聽罷,就替永琪捏捏肩膀,捏捏胳膊,幫他疏散渾身筋骨。
永琪輕聲的問:“你脖子的傷哪來的?”
胡嬙愣了一下,繼續忙永琪揉捏著,低頭答道:“不小心碰傷的。”
“做什麼能碰到那裡?你是怕我看見,故意遮住的吧?”永琪吃力的問著話,多說幾句便覺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胡嬙忙解釋道:“我真的沒什麼,就是撿東西時這裡正好碰到了簪子,你就彆問了,省省力氣吧!這點小傷有什麼好問的?”
永琪長歎一口氣,想起在圍場的自己威猛如虎,騎射獵物手到擒來,一箭可以雙雕,不想今日竟然連說幾句話都費勁。
晚間胡嬙離開之後,永琪吩咐卓貴,悄悄去問瀅露,看看胡嬙的傷到底怎麼回事。卓貴問過之後回來告訴永琪:“那多半是索格格刺傷的,就昨晚在望雀樓的外邊沒多遠,瀅露聽到不對勁,過去親眼看到索格格提著劍離開,胡格格攤在地上,脖子正在流血。可無論瀅露怎麼問,胡格格就是不說發生了什麼事。”
永琪點點頭,心中默默合計著,許多事不必追查也想的明白,懿澤和胡嬙之間的恩怨,還能是為了什麼呢?他與懿澤之間早已打了死結,就如胡嬙所說,他的等待早就沒有意義了,他到底還在等什麼呢?這輩子,他已經虧欠了胡嬙太多,為什麼還要一而再的虧欠?選擇懿澤和選擇胡嬙,到底哪一個會讓自己過得好,這個答案再明白不過,他又在堅持些什麼呢?
所有的道理,永琪心如明鏡,可是,沒有用,他說服不了自己。他想不明白,曾經滿心期待的、努力爭取的,終於擁有的、唾手可得的,為何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從望雀樓附近回來後,懿澤一直琢磨著兩個問題,一個是永琪的重病到底是真的還是胡嬙製造的假相,另一個問題是關於胡嬙。曾經的胡嬙當然是被指派來謀害永琪的人,但現在的胡嬙呢?懿澤不能確定,她默默盤算著,胡嬙如今是永琪最信任的人,也是永琪最近身的人,如果胡嬙仍然有害永琪之心,永琪必然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裡,懿澤有點隱憂,她默默觀察著永琪接下來的變化。與她想象的一樣,不再熏香之後,永琪的精神漸漸有了恢複之勢,也稍微有了些力氣。於是,懿澤疑心永琪的病並沒有眾人想象的那麼重,前些日子的病勢沉重多半是被迷魂香誤導了。而胡嬙投毒的目的,無論是為了謀害永琪,還是為了逼永琪離開京城,這都是對懿澤有威脅的。懿澤迫切的想知道,在幕後指使胡嬙的那個人到底會是誰?
懿澤以前懷疑過皇後,懷疑過令妃,懷疑過太後,因為她們都曾利用過胡嬙。眼下皇後已然活得十分淒慘,不太可能是那個仍然能威脅到胡嬙的人,至於另外兩位,正是當今後宮最有權勢的兩個人,自然威脅得了胡嬙。
懿澤想起南巡在杭州時,太後單獨見她說的那些話,太後知道茱洛和丹陽,而胡嬙知道關於夢神的不少東西,胡嬙還為太後辦了不少事。這樣一想,懿澤覺得,太後很有可能就是胡嬙的幕後指使者。
是夜,懿澤隱身來到望雀樓,在胡嬙睡著之後,拈著胡嬙的發絲進入胡嬙夢中。
身處夢中的人大多難以察覺自己在做夢,意識也有些許模糊,胡嬙隻覺得自己走進一扇門,竟是一道宮門,定睛去看,那似乎是太後所居的壽康宮。
胡嬙心中好生奇怪,她自嫁入榮王府,就很少進宮了,這是為了什麼事情,竟然跑到宮裡去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胡嬙看到迎麵也有人正在往自己這裡走。那人正是太後,她扶著莫禾的手,身後還跟著兩排宮女。
胡嬙忙原地跪下,給太後行禮:“奴婢參見太後。”
太後也站住了,笑盈盈的問:“是胡嬙啊?哀家交待你辦的事,你辦的如何了?”
胡嬙聽了這句問話,腦海中一片混亂,開始拚命的思索,她能想起的太後交待的任務,似乎全都是與香妃有關的,彆的再也想不起來。她不敢怠慢,忙低頭答道:“回太後,香妃娘娘早已離宮多年,不知太後問的可是這個?”
太後神秘的笑著,道:“哀家問的,不是香妃。”
胡嬙更加糊塗,隻好請罪道:“奴婢該死,奴婢愚鈍,實在想不起除了與香妃娘娘有關的事以外,太後還吩咐過奴婢什麼事。”
太後的神色變得不太高興了,瞟了胡嬙一眼,用生硬的語氣說:“你再仔細想想!”
“奴婢……奴婢真的想不起來……”胡嬙心中開始發慌,可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太後突然發火道:“來人,杖刑伺候!”
幾名宮女拖著胡嬙,強行按在長板凳上,胡嬙掙紮著哀求道:“太後息怒,奴婢豈敢違背太後?求太後明示一二,奴婢若沒有儘心為太後效力,甘願領罰,可奴婢實在不知太後所問何事!”
太後懶懶的說:“好吧,哀家就提示你一點,哀家問的,是關於榮親王的事。”
“榮親王?”胡嬙又拚命的想,還是想不起來,卻不敢對太後說想不起來。
太後一聲令下:“打!”
胡嬙又想為自己開脫求情時,抬頭猛然看到,按壓自己身體的宮女之中竟然有一個是旌筠,頓時驚嚇萬分,大叫一聲,從長板凳上滾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這一摔,讓胡嬙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慌忙坐起,她心跳加速的喘著氣,摸摸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再看四周,確認還在望雀樓,在自己的房中,胡嬙這才鬆了一口氣。她複又躺下,卻難以再次入眠,她感到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懿澤一直以為太後的嫌疑很大,甚至懷疑當年綿脩之死是旌筠與胡嬙裡應外合的結果,一心想從胡嬙口中詐出一個答案。可是細想胡嬙方才在夢中的表現,她似乎覺得這個幕後主使並不是太後,她想她可能已經判斷錯了方向。
回到蕪蔓居,懿澤又開始琢磨,指使胡嬙害永琪的人會是現今的後宮之主令皇貴妃嗎?自打上次舒妃的侄子下獄,宮內外紛紛傳言說是皇貴妃蓄意害永琪並嫁禍渥西琿,讓舒妃和永瑆受到連累,好使永琰成為唯一的皇位人選。從這裡分析,皇貴妃的確有害永琪的動機。但是胡嬙的幕後主使應該是一個知道夢神的人,懿澤記得,她在延禧宮住著時,以夢中恐嚇的方式對付怡嬪,令妃對怡嬪之事一直百思不解惑,顯然是不知夢神的。
第一次夢中逼問已然沒有成功,懿澤覺得,如果再做一個相似的夢,隻是換一換夢中的角色,胡嬙必然要起疑這夢的由來。懿澤思慮再三,她想,若要達到預期的目的,或許她需要改變一下方式,不能讓夢境太離譜,越貼切現實,才更有利於套出來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