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曄預計整個關中也才兩百萬人不到的樣子,而關東加上江淮、江南、蜀中,人口怕是接近兩千萬。
後世清人入主中原,那是因為大明各路大神的配合。
而在唐末亂世,各地藩鎮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關東地區百姓對大唐並沒有多少認同度。
張鈞問出這個問題就讓李曄有些意外了。
就算李曄有什麼想法也不可能說出來。
再說跟張鈞也沒熟到那份上。
“哦?張節度如此興師動眾來見朕,想必是有話要說?”李曄岔開話題。
張鈞臉上浮起一抹病態的紅潤,“臣不姓張,原本的名字也不叫張鈞。”
李曄一愣,這話什麼意思?
“臣本廓州一漢奴,無名無姓,年幼被吐蕃人奴役,稍及年長,不堪忍受毒刑,糾集其他奴人,殺了吐蕃貴人,搶奪戰馬東歸大唐,因仰慕議潮公義舉,所部皆改姓張,後被涇原節度使胡使君招入麾下,二十年來淤血奮戰,才在軍中有了一席之地。”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張鈞又咳嗽起來。
前世李曄隻關注唐末誰最狠,誰最能打,目光自然也集中在中原河北地區。
西北邊陲一無所知。
隻初略記得民族英雄張議潮沙州起義,恢複河西隴右諸州。
“張節度既然仰慕議潮公,為何不西投歸義軍?”
張鈞歎息道“當時議潮公早已逝於長安,歸義軍北遭回鶻人攻擊,南遭吐蕃人侵襲,內部諸子婿爭權,西去之路早已斷絕,嗢末人相機而動,吞沒隴右諸州。”
李曄還是第一次聽到嗢末這個詞。
張鈞從軟榻上艱難站起,又半跪在李曄麵前,“臣不知道自己姓名、父母,但臣知自己是唐人,願陛下不棄隴右唐民,使其歸衣冠故國,則臣此生再無憾事!”
李曄心中的震驚卻是無以複加,“你還承認自己是唐人?”
“臣生是唐人,死是唐鬼!”
同樣的話,第二次聽到。
對於中原腹地的人來說,誰的王朝,誰是皇帝不重要,隻不過是城頭變幻的大王旗,該交稅交稅,該服役服役,沒什麼兩樣。
但對邊陲的百姓來說,隻有中原王朝強盛了,他們才能免遭異族欺辱,他們才能在外族麵前直起腰杆。
大唐帝國衰落,他們的感受才是最深的,他們經受的苦難也是最深的。
這也是為什麼隴州耆老這麼擁戴大唐的原因。
李曄扶起張鈞,心中一片慚愧,不久之前他還想著關起大門當個三十年的關中王。
三十年之後,恐怕西土上再無人記得自己曾是唐人。
張鈞淚流滿麵,“隴右遺民日夜東望王師,陛下若是西進,彰義軍當為前驅!”
“朕、朕剛剛收複鳳翔,關中殘破,暫時無力西進,但三年之內,朕必攜重兵西來,恢複隴右!”李曄信誓旦旦道。
三年隻是隨口說出一個數字。
若是擋住了朱溫的攻擊,李曄和大唐徹底站穩腳跟,就算沒有張鈞請求,也是要進軍隴右,若是擋不住,什麼都不用想了,曆史回到原本的軌跡。
“臣代隴右父老謝陛下。”張鈞顫巍巍的拱手施禮。
“張使君一定要保重身體,等到朕東來的那一天。”李曄擔憂道。
唐末就是這麼回事,老子支持朝廷,兒子搞不好就反對朝廷,人亡政息,節度使一死,手下叛亂風起雲湧,到時候彆說支持朝廷西征,不來打朝廷就是給麵子了。
“陛下放心,就算臣不行了,臣的兄弟子侄亦不會忘今日之約。”張鈞削瘦的臉上全是堅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