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短兵相接,敵人的投石機依舊沒有停歇。
投石不分敵我,梁軍和唐軍都被砸成一灘血肉。
唐軍中終於有人受不了如此慘烈的死亡,扔下長矛,瘋叫著逃竄。
每逃幾步,就被後陣的軍官,無情斬殺,頭顱被插在長矛之上。
拓跋雲歸可以容忍他的怯懦,卻無法容忍他的自私。
扔下武器,關中怎麼辦?陛下怎麼辦?大唐怎麼辦?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他率先吼了一嗓子。
回應他的是千萬人的呼喊,“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少年十五二十時,步行奪得胡馬騎,射殺中山白額虎……”
……
在冰冷的刀刃已經死亡間,一首首熱血的唐詩被吼了出來。
帶著關中人特有的秦腔。
很多人並不會背,但不知怎麼回事,跟著這聲音,仿佛骨子裡印刻的一般,居然脫口而出“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
最符合盛唐氣質的正是這一首首膾炙人口的唐詩。
就算一字不識的士卒,也能從這些唐詩中,品咂出一絲大唐曾經的風華。
一個令人仰望波瀾壯闊的偉大時代,血與火,刀與詩,縱酒狂歌……
唐軍氣勢如虹。
梁軍被這突如其來的吼聲,弄得措手不及,節節後退。
“梁王有令,後退者死!”東岸響起梁軍的呼喊。
弓箭手不瞄準唐軍,反而射向後退的梁軍。
“後退者死!”東岸也響起了死亡的威脅。
瞬間,西岸的梁軍眼中升起血紅,臉上也爬滿了死氣。
當年與黃巢、秦宗權大戰,就是這樣一道道死亡的軍令,驅使他們不斷向前、再向前!
更有殘酷的跋隊斬,將校有戰沒者,所部兵悉斬之!
將校不敢退,勇往直前,士卒更不敢退。
“殺!”一個梁軍將領狂吼一聲,提刀衝了上去。
他身邊更多士卒擋在他前麵撞向唐軍的長矛。
狹路相逢勇者勝。
雙方都是勇者,那就比誰的骨頭更硬。
一百五十年前,雙方都有一個同樣的名字唐軍!
上溯一千年,還是一個同樣名字漢軍!
而現在,他們是生死仇敵。
可惜,鮮血不能化解這可笑又可悲的仇恨。
八千唐軍方陣,全部投入在河灘戰陣之上,但渡過河的梁軍遠遠超過這個數量。
“將軍,不能猶豫了,拓跋將軍抵擋不住這麼多敵人。”李嗣周怒吼道。
“我沒有猶豫,拓跋雲歸死絕了,我會帶領剩下一萬人補上。”周雲翼仿佛在說一件稀鬆平常的事。
河灘地勢的改造,固然限製了梁軍的渡河,但也限製了唐軍的支援。
盲目投入兵力,隻會讓戰場更加擁擠。
激戰兩個多時辰之後,越來越多的梁軍渡河,並且在結成陣列,向拓跋雲歸包圍過來。
八千人仿佛狂風巨浪裡的一處礁石。
外圍士卒不斷倒下,梁軍仿佛無數小刀一樣,不斷切割唐軍的血肉。
人力終有儘時,拓跋雲歸心中生出必死之誌,見過太多的生死,對死亡已經沒有那麼多恐懼了。
“梁賊,爺爺辛四郎在此!”一聲咆哮驚醒了拓跋雲歸。
隻見一虎背熊腰的魁梧將領,手持大斧,率領三百銀甲軍,狂奔衝進戰場。
仿佛一把尖刀破開波浪。
辛四郎巨斧,大開大闔,無論是盾牌,還是甲胄,都像是紙糊的一般,麵前更是無一合之將,巨斧揮掃,三四個梁軍劈翻在地。
如同一頭身披甲胄的猛虎,肆意撕咬梁軍血肉,走到哪裡,哪裡就是一陣腥風血雨。
身後銀甲親衛都,個個身手利落,左手盾,右手橫刀,破入梁軍陣列,一陣血肉橫飛。
“賊將休要猖……”一員梁軍話還沒說完,就被辛四郎砍翻在地。
辛四郎看也不看梁將一眼,繼續揮舞巨斧劈向下一人。
“拓跋將軍,末將助你。”李嗣周大聲疾呼,帶著一千矛陣殺入戰場。
拓跋雲歸熱淚盈眶,“陛下,陛下來救我們了!”
本來疲憊的殘軍,仿佛力氣又回來了,長矛再度挺直,盾牌再次舉起。
“哈哈,拓跋,你小子還這麼愛哭哭啼啼,不如回家吃乃去吧,不行就彆丟禁衛軍的臉了。”辛四郎手上沒閒,嘴上也沒閒。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辛四郎的嘴實在是缺德,拓跋雲歸如今好歹也是一軍指揮使,臉都氣綠了,“辛驢子,本將與你勢不兩立……”
辛四郎吐了一口唾沫,“呸,讓你一隻手,你都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