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氣氛一時有些奇怪的尷尬,頗為微妙。
這般景狀下,饒是以陳珩的今日心境,也是微有些無奈之感襲上了心頭。
片刻的寂然後。
他唇角輕輕扯了扯,眸光一斂,道
“貴女見諒,今日之事實在事出有因,貧道並非登徒子,此——”
“我知道啦!”
未等陳珩說完。
鏡中的明媚少女便眼珠子一轉,臉上還掛起了幾分了然,唇角微微上翹,打斷道
“你也是來胖師兄這裡治病的吧,和之前地淵裡的那些人一樣?不過胖師兄竟把伯祖的六龍鼎都拿出用了,你傷得很重嗎?”
這句話也說得大差不離,陳珩不欲多做辯解,便點了點頭。
“原來是治病,難怪會赤著上身哦……”
她小聲嘟囔,聲音細若蚊呐。
但很快又後知後覺似的“呀”了一聲,慌亂俯下身軀,好一番左搜右尋,才找到那顆從指間墜下的丹丸。
“都掉在地上,臟了啊。”
少女頗為惋惜地歎了口氣,然後自來熟地望向陳珩,將玉肌丹托在掌心,興衝衝道
“你知道嗎?我煉了好久的,連學琴的時候都在琢磨丹方,今天總算是把它煉出來了……”
一張小嘴就開始叭叭叭不停。
起初陳珩還會應和。
但過得一會,他就平平搭了眼簾,隻在問到自己時,才會隨口回上幾句。
耳畔隻覺是有千百隻鶯雀在歡快地嘰嘰喳喳。
一想到那個胖大道人,也似是同樣的絮叨。
二者之所以投緣,看來倒也是多少存著這般乾係?
“還是在炙金、分胎的時候錯了幾步,不然早在半個月前,我就能把丹藥煉出來……”
這喋喋不休以一句感慨最終收了尾,持了數盞茶的清脆聲音在一停後,便兀得寂了。
陳珩仿佛感知到什麼。
抬眸看去。
無巧不巧正對上了一道笑意盈盈的目光。
“你這人還真好玩,說了這麼多都不覺得我煩?要是喬葳的話,現在肯定已經在堵我的嘴了。”
少女雙手捧著玉腮,一雙瀲灩如桃溪春江的眸子就這樣笑嘻嘻看過來,軟綿綿的
“我叫喬蕤,大家都叫我小喬,你也可以叫我小喬,你的名字又叫什麼呀?”
“貧道姓陳,單名一個珩。”
“玉嗎?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珺璟如曄,雯華若錦。”
喬蕤托著那顆玉肌丹,搖頭晃腦開口“你的名字很好聽呢,和你也很像。”
“和我很像?現在的我?”
陳珩眉尾幾不可察地一揚,不置可否。
喬蕤認真點頭,兩隻眼彎得跟月牙兒似,又笑了笑。
麵前的這個人雖然臉上生得奇怪,但五官卻好看至極,而在看向他第一眼,便會不自覺的被那一身克製隱忍的氣度所吸引。
如玉山出雲表,千澗落藍水,淵渟嶽峙,遙天清明。
“可有這般風儀的人,怎麼臉上卻……”
喬蕤想到這時,莫名微有些困惑,把腦袋一歪。
初見她時那副如洛河神女般隱隱透著凜然不可親的華貴氣度,在先前的嘰嘰喳喳中本就消散了不少,而今更蕩然無存。
此刻。
喬蕤更像是一個有血有肉,優雅和嫵媚兼存,且話多得過分的可愛小姑娘。
“君子如珩……不過貧道卻並非是什麼端方君子,且姑娘所說的那位師兄應有事外出,如今並不在此殿內。”
陳珩道。
“啊?我知道胖師兄不在的啊。”
喬蕤沒聽清他的言外之意,隻懵懂點了點頭。
“若無他事,喬姑娘還請闔了這麵銅鏡吧。”陳珩搭了眼簾。
“我剛剛還說你人好,不嫌棄我話多!現在你也覺得我煩了?”
喬蕤聞言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黛眉一揚,將小臉鼓了起來。
隻是還不待她開口,殿外忽傳開一連串告罪聲,然後便是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這是?胖師兄回來了?”
喬蕤剛要歡呼一聲,但看見一旁赤著上身的陳珩,神情便猛得一僵。
她自覺在見了人後,也說不清楚眼前這幕,慌慌張張掐了個決,一聲不吭,就熄了鏡光。
而就在銅鏡黯去不過數息功夫。
便有一胖大道人手捧著丹匣,滿頭是汗,慌裡慌張的奔跑而來。
他將嘴一嗬,一道明黃真炁從頂門直直射出,頃時解了封閉出入的禁製,就登得殿內。
“咦,這鏡方才是不是亮過?誰會來找我啊,小喬師妹……”
胖大道人先是嘟囔一句,爾後將視線投向陳珩。
當目光觸到陳珩麵上時,渾身肥肉便如水波起伏般狠狠一顫,猛得打了個哆嗦。
他將手中丹匣扔到一畔,哭喪著臉長揖及地,喊道
“貧道一時孟浪忘形,沒能壓住六龍鼎中火性,誤傷了兄台尊容,該死!該死!實在萬死莫贖!”
“無妨。”
短暫沉寂後,鼎中的陳珩忽笑了一聲
“皮肉外相並不乾礙大道宏旨,未足輕重罷,倒是還未謝過前輩替我療養好了傷勢。”
原本以為會是一陣責罵。
胖大道人連頭都是低了又低,沒想到此事竟如此輕易就被一筆帶過,倒著實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兄台仁善,仁慈,菩薩心腸啊!和方才的那位小祖宗,實不是一個路數……”
胖大道人感慨連連,上下嘴皮一張,下意識又要將故事扯遠時,卻忙反應過來現在還不是說閒話的時候。
連呸呸幾聲,將臉輕輕拍了幾拍,止住話頭。
“至多半月,兄台尊容便能複歸原貌了,稍後容貧道再開上幾劑藥方,這時日還能再縮減些!”
他拍著胸膛賭咒發誓,隨即解了六龍化作的金鎖一條,將陳珩攙扶起身,信誓旦旦言道。
陳珩自無不可,隻微微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