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領入偏殿,換了一身衣冠後。
見胖大道人心存了歉疚,且和喬蕤一樣是個絮叨話多的性子,陳珩也有意從他這裡了解金鼓洞的內情。
這一來二去,在陳珩有心下,二人很快便言談甚歡。
……
……
一個時辰後。
在那方滿布著煙熏火燎痕跡的玉案前。
陳珩端起早已冷去的茶盞,輕輕啜了一口,看向對麵仍是在喋喋不休的胖大道人,心內不禁暗忖。
這胖大道人名為崔竟中,其父母本是兆鬼人籠中的血食,在將崔竟中生產下不久後,便被鬼神食用,隻剩他一人鰥寡煢獨,艱難求活。
後在鬼神被一劍斬殺,喬玉璧憐他身世,又見他根骨清奇,尤是在黃白之術上頗有些天分,便賜了他一卷赤銅丹書,讓崔竟中在金鼓洞居住下來。
而這金鼓洞雖是喬玉壁的閉關道場,裡內卻也有數千從地淵外帶來的仆僮、女侍,做灑掃除垢、使喚侍奉之用。
方才崔竟中之所以不在殿內。
便是因一葫丹藥煉得不合人心意,被侍女喚了過去,要他重新再煉就上一葫出來。
……
“前輩在前年已成就了洞玄境界,又有如此丹道天分,被喬真君所青目,又怎會被一個女侍來做使喚?
莫非她修為還在洞玄之上,亦或是那女侍地位不凡,是密山喬氏的族人?”
陳珩放下茶盞,問道。
對案的崔竟中仍是在拍著大腿發牢騷,嘟囔那為首女侍態度是如何不恭,簡直視他如若無物,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全然不敬尊長。
說得無奈煩惱處,止不住地唉聲歎氣,將茶水一杯杯往肚裡灌去,直當做是酒水般。
按理來說這交淺言深。
隻是初見而已,崔竟中應也不至於同他說這些心腹言語。
隻是崔竟中此人生長於鬼神的人籠中,及一脫困,又在金鼓洞裡長大,心性質樸淳厚,不諳世情,自也不通什麼人情煉達。
好不容易尋到一個肯安心坐下來聽他抱怨的。
在攀談正起興之時,一張嘴也如若開閘泄洪了般,怎麼都止不住……
“那女侍修為平平,倒也並非是什麼密山喬氏的族人,不過她的主子喬葶,那可就有來頭了……說實話,這金鼓洞數千人口,因貧道為人好,又得真君的看重,大家見我都是恭恭敬敬的,唯有喬葶……”
崔竟中將大腿拍了又拍,欲言又止,最後隻化作無奈一聲長歎。
“因喬葶驕縱跋扈,不僅她對貧道常有輕慢不屑,覺得貧道奪了真君對她的看顧。久而久之,連她的貼身女侍們,仗著寵愛,也漸漸不把貧道放在眼中。以往真君尚未閉死關時,喬葶還有所約束,現今更是肆無忌憚了!
方才我被喚出去,也是因定顏丹滋味苦澀,被好生一番怪罪,似這般脾性,哪像是什麼世族貴女!
和小喬師妹比起來,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
話了。
他又唏噓一陣,才猛得想起來了正事,看向陳珩笑道
“我這嘴巴,不知不覺便又絮叨了!不過,在真君出關的這幾日裡,便麻煩兄台再耐個性子,等候一二了。
他老人家也是需持穩住那‘勿著諸境,四化元範’之境,才不得不如此,你的所求,真君皆已知曉,不必多心!”
陳珩聞言頷首,唯從案前起身,拱手應是而已。
方才那一個時辰內。
崔竟中也並非全是在漫無邊際的囉嗦絮叨,還是說了些有用實情。
喬玉璧進入到地淵來,非僅養傷,也是為了借幽冥濁障,修行中乙劍派內一門名為“玄神幽變”的大神通。
此法需得閉鎖五識,進入那“勿著諸境,四化元範”的神定境界,為嬰孩也,少壯也,老耆也,死亡也……才能夠方便著手。
據崔竟中所說。
喬玉璧此般破關出手,已然是略壞了神定,若不及時固住,難免會將先前辛苦,儘數化作一番東流水。
而陳珩所求,不過是欲知悉這具身體的具細身世緣由罷。
不過喬玉璧大事當前,他也自不好去叨擾,唯有等候這位真君再度出關。
至於崔竟中和他言說那句“太始元真”……
此人所知也不過是一鱗半爪,如雲山霧罩般,得不出太多的訊息。
“真君在閉關前曾言說了,至多半月,便會召你見麵,讓貧道勸你不要急躁。”
見陳珩麵色平平。
崔竟中也鬆了一口氣,道
“不過,這半個月內,不知兄台有何打算?”
“前輩意思是?”
“左右在此間也是無事,不如隨貧道一齊參修丹道罷!”崔竟中大笑,從袖中鄭重其事取出一冊玉簡,遞上前
“我方才一時忘形,沒能壓住鼎中火性,誤傷尊顏。
這丹書喚作《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訣》,總計十二卷,既言煉丹的火候手法,又列金石藥物之名稱、性狀、產地、功用,是貧道畢生的心血成就,便權且當做給兄台是賠罪罷!”
“這怎使得?”
陳珩搖頭,剛欲推辭,便被崔竟中一把攔下。
他得意笑了一聲,道
“除非是煉就那九返大還丹等等,否則丹道絕難得長生,始終隻是外道、小道。這些年歲裡,我也曾將這心血授給金鼓洞眾人,但要麼是道性低下,參不透個中奧妙,要麼便是如喬葶,不屑一顧。
兄台也莫要躊躇,再三扭捏回絕,我輩丹師能夠添加一人,多上一個可坐而論道的,貧道便心滿意足矣!這一生心血也不算落到了空處!
崔竟中說得萬分懇切,陳珩猶豫了一下,也不推辭,長揖及地,便接過來收下。
“那在下便愧領了,他日若我不死,定有回報。”
“好,甚好。”見他接下,崔竟中心中不禁歡喜,大笑道“來,來,兄台想必是初涉丹道,這其中存著的一些玄關,還需我來先做個釋疑,才好方便入門。”
“叨擾了。”陳珩稽首。
“說甚叨擾不叨擾,如今真君閉關,這金鼓洞裡……”
崔竟中語聲一頓
“這金鼓洞裡,除了喬葶,便是我崔竟中的麵皮最大!兄台一應藥石損耗,皆算在我的頭上,用我的私庫來填!”
說完,他將手一指。
左處一口白玉狀的三腳丹爐登時便轟隆一聲,萬點星火爆射飛出,繽紛而落。
……
……
數日後。
那口三腳丹爐前。
在蒲團處靜坐的陳珩忽睜了雙目,從容不迫將手往爐蓋一揭,同時頂門飛出一道真炁,往爐火處一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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