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栩栩成琛!
從縣城回來,劉姐就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情緒完全崩潰,嘴裡呢喃著全是陽陽。
我明白這是情緒的正常爆發。
任誰看到一個走了好些年的親人,還非常的和諧溫情的相處了一下午,彌補了以為會是永生的遺憾,最後又送了第二次,心理上都受不住,更何況這親人還是她兒子,劉姐要是不哭,樂嗬嗬的才不正常。
就是她這情況身邊得有人照顧,我又不能一直陪著,隻好給她丈夫去電話,誰知她丈夫沒等我說完語氣就變得不耐煩,聲音還壓得很低,唯恐其他人聽到,“你有毛病啊?領我媳婦兒出去瞎折騰什麼,多大年紀就出來裝先生?我告訴你啊,我這輸了兩把,正要往回撈呢,現在回不去,等我要回家的,看到我媳婦兒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
“馮哥,誰的電話啊,等你出牌呢!”
“沒誰,一個騙子,忽悠我媳婦兒呢……來,東風!”
嘟——
電話斷了。
我抬腳就要衝到小賣店去把那桌子掀了!
無論我是不是騙子,你特麼都得回來看看你老婆吧!!
東風?
怎麼不去喝風啊你!
“小沈先生,不用找他……”
劉姐躺在床上囔囔的回我,“他打上牌就那樣,玩紅了眼,恨不得賣房子賣地,不打過癮不會回家的,硬給他拽回來,也是找氣受,不如讓他在那玩,我樂的清淨,天快黑了,你回去吧,我沒事兒,想自己待一會兒,陽陽是盼我回家才爬牆頭摔了的,所有人都怪我,我也怪自己,今天陽陽說不等我了,他走了,我得記住他的樣子……你回吧,回吧。”
話是如此。
我沒法走啊。
不放心。
許姨打來電話催促我回去,知道我是騎自行車出來的,怕晚了不安全。
正在我想轍時,院外響起魏奶奶的聲音,“栩栩?你在小紅她家了?”
我出門看到魏奶奶站在門口,她說路過看到了我的自行車,正巧劉曉紅先前朝她打聽過我,一個村住著,魏奶奶也能猜到劉姐要找我問啥事兒,但是看天色晚了,我還沒走,魏奶奶就覺得奇怪,“栩栩,你今晚要在小紅家住下嗎?”
“哦,不是,劉姐這情緒不太好……”
我簡單解釋了幾句,魏奶奶聽完就點頭,“她男人大馮是愛玩牌,但是她婆婆住在村西頭,叫她婆婆過來照看下不就行了。”
得益於魏奶奶,我找到了劉姐的婆婆家。
這位老大姨自己在小房子住,身體骨很硬朗,為人剛強乾練,也是受不了她兒子從城裡回去後太愛玩牌,三天兩頭吵架,所以拒絕和兒子搬到一起,自己樂的清閒。
沒外人了我就把劉姐的事情全說了。
老大姨開始不相信,等我把陽陽穿的衣物外貌都描繪出來,她就抹起了眼淚,“是,冬天嘛,他天天盼著他媽回家,穿的那棉襖都是他媽給郵寄回來的,他可稀罕了,這孩子啊,一點福沒享著啊,死的太揪心啦。”
我安慰她幾句,老大姨就問我,“這麼些年,我那大孫子一直就在牆頭等著呢?”
“嗯,不過陽陽這次已經徹底走了,等到了劉姐,心放了。”
我說道,“大姨,劉姐的理壓力一直很大,還需要您的安慰。”
“怪我啊!”
老大姨哀歎,“我這人嘴直,一著急話說的就難聽,明知道小紅她坐不住胎比誰都難受,可還是……唉,這事兒鬨得,走走走,我去照顧小紅,我兒子是不還在小賣店呢?這個沒出息的!當他是衣錦還鄉呢!掙倆糟錢不知道咋嘚瑟好了!看我回頭不揍死他!!”
回到劉姐家,老大姨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媳就上前抱住她,“紅啊,媽都知道啦,以後媽再也不叨叨啦!說啥難聽的你彆走心啊!這些年你不容易啊!紅啊,是媽沒照顧好陽陽,那天我就忙活做飯,也沒管他,但凡我要是多看兩眼陽陽也不至於摔著啊,是媽的錯,媽不應該把責任推你頭上,媽對不住你啊!!”
劉姐嚎啕大哭,“媽,我不應該騙孩子,我那年要是回去了就沒事了,媽,我也有錯,陽陽太好了,太好了……”
畫麵太心酸,我待不住,悄咪咪的轉身離去,輕輕地合上了門。
人生幾回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那晚我騎車看著清月,隻能默默祈禱,願這樣的人間悲劇,能夠少些重演。
……
開學前一天,劉姐帶著她婆婆和丈夫上門來看我了。
許是被家裡人教育了,劉姐她丈夫一看到我就低頭認錯,直說那天打牌輸了,正急著回本,接到我電話就有點情緒,不過劉姐都把事情給他們講了,他現在已經認識到錯誤了。
當然,他來道歉另一個主要因素就是陽陽,劉姐緩過來就執意帶著她婆婆和丈夫去了陽陽簡陋的小墳頭,燒了零食糖果還有些小孩子的衣服書包,當晚,他們三人全部做了夢,夢裡陽陽就穿著新衣服,背著新書包,笑嗬嗬的跑遠了,醒來他們三人一嘮,頓覺神奇。
對我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我越聽越覺得陽陽這孩子懂事,對劉姐的丈夫也表示了沒關係。
不過就是幾句難聽的話,誰能一直放在心裡?
更不要說咱還是做先生的人,能沒點胸懷麼。
得包容呀!
反正我在心裡圈圈完了。
你下次打牌就缺門,出牌就點炮,不好好過日子,啥也不是。
聊了一陣,劉姐又問起她家屋內調整的事兒,怨氣化完了,後續也得辦利索啊。
“小沈先生,你的意思是要換些家具?”
“對。”
我點頭,“劉姐,金旺需要水來泄,火來克,水為黑色,火為赤,紫,紅,您可以將那種白色鏡麵的大衣櫃換成紅色木質,這樣既有了屬於火的紅,而木本身又是生火的,另外可以增加一些黑色的裝飾物,比如陶瓷擺件,雅致,又能起到平衡的氣場的作用。”
感謝劉曉紅的這段保姆經曆,雖然眼光有點不上不下,但接受能力蠻強,不強,還能舉一反三。
我一說黑色擺件,劉姐就說她去買些黑色簡約的牆貼紙,正好貼她家瓷磚牆上,瞅著還洋氣風情!
劉姐婆婆皺眉,“紅啊,不好貼黑色的牆紙畫吧,就算是貼牆畫,也得是花開富貴,年年有餘,黑色的,不好看啊。”
“媽,我跟您說,這叫藝術!”
劉姐耐心道,“我要買那種鏤空的,毆洲風格的,城裡人都這麼做,顯得有檔次。”
婆婆見狀就不再多說,“行啊,紅,你喜歡就好,隻要你高興,咋滴都行。”
“媽,您就放心吧!”
劉姐摟住她婆婆的肩膀,“我肯定不瞎整,保準您看完也跟著舒心,不嫌我家冷清晃眼睛啦!”
婆媳間氣氛和諧。
劉姐丈夫也在旁邊傻笑。
說到最後,難免還會提到孩子的事兒。
劉姐婆婆麵有難色的看我,“小沈先生,你說,我家小紅啥時候還能再要孩子?我不是說怕我兒子絕後,就是這過日子吧,你得有人氣,有個孩子在屋裡跑來跑去,也熱鬨啊。”
“等等吧。”
我琢磨了下,“大姨,劉姐現在身體還虛,等屋內五行調整好了,劉姐恢複恢複,再要孩子不會有問題,最遲後年,您肯定會抱上孫輩兒,男孩還是女孩,就看您家自個兒的緣分了。”
“誒,孫子孫女都行!”
大姨笑了,握住我的手,“小先生啊,有你這話大姨就放心啦!!”
劉姐和她丈夫也鬆了口氣,對著我的眼,滿是感激。
離開時劉姐塞給我一份紅包,我一捏差不都得兩千塊,直說多了。
“劉姐,你這太客氣了!”
咱也沒乾啥呀!
撐把傘而已。
沒擼胳膊挽袖子,不用這麼大的紅。
“收著收著。”
劉姐執意讓我留下,“栩栩呀,沒你啊,這個坎兒我還不知道啥時候能邁過去呢,打從陽陽沒了的那天起,我們都說不提他,把陽陽忘了,事實上呢,誰都忘不了,放不下,陽陽就憋在這胸口裡,這次啊,你真是幫姐大忙了。”
我不在推辭,“那謝謝劉姐了。”
送他們到院門口,劉姐又拎過一袋蘑菇遞給我,“栩栩,這是魏大娘上山挖的,她知道我今天要來找你,特意讓我給你捎來的。”
我不好意思,“魏奶奶總是惦記我。”
“你這孩子好啊。”
劉姐讓她婆婆和丈夫先走,拉著我到一旁低聲道,“栩栩,彆看我叫你先生,其實我心裡真沒把你當成先生,我覺得啊,你像我妹妹,說話啊,和聲細語,身段高挑,長得也漂亮,不像我想的那種先生,繃著臉,嚴肅又嚇人,你是真招人喜歡啊。”
我故意板起臉,“劉姐,您說錯了,我脾氣很不好的,我還會武術呢。”
“那姐可不信。”
說笑了幾句,劉姐提起魏奶奶,“說真的,雖然我和魏大娘一個村住著,來往不多,她要強,帶著大輝吧,就怕被誰說三道四,跟誰家都不怎麼走動,但是以後你放心,姐會常去魏大娘家看看的,她年紀大了,身邊也沒個親屬照應,以後啊,我就算她一個女兒,會時不時就去她家坐坐,這叫啥,積善緣,對不。”
我啞然。
沒想到做了一件小事,卻將魏奶奶和劉姐拉近了。
事實上,我一直很擔心魏奶奶,她家沒個電話,大輝那情況你也指望不了他做什麼。
我就怕魏奶奶有個啥突發情況,身邊再沒個明白人,那說難聽點,老太太死屋裡了大輝都得以為他奶奶是在睡覺,劉姐要是能經常上門探望,著實令我安心不少。
“就這樣吧。”
劉姐抱了抱我,“栩栩,你是好人,會有好報的,姐也要跟你學習,我先回去了,有事咱們通電話。”
“哎,謝謝你了姐。”
我朝她揮了揮手,看著她身影在山路上消失,遠遠的,似乎又看到了活潑可愛的陽陽。
回過頭,我眼前又有些氤氳。
曾經我以為做萬萬件事情遙不可及,那如今看來,是否如同雙縫實驗?
將一隻蠟燭放在張開了小孔的紙板下麵,形成一個點光源,紙張後麵再放一塊板子,板上開出兩條平行的狹縫,從小孔中射出的光穿過兩道狹縫投放到屏幕上,就會形成一係列明暗交替的條紋,這就是乾涉條紋。
我當下覺得自己就是那隻蠟燭,從兩條縫隙中照出,成了斑馬線。
量子力學的問題我不懂,那是科學家研究的範疇。
那假如我是一顆粒子,撞擊後一定會分離出其它粒子,並且迸發能量!
因能牽扯出果,果也會改變因。
大道至簡。
善緣何其深廣。
拋出了一根線頭,回饋給你的有可能是一件意想不到的毛衣啊!
拎著蘑菇進門,許姨接過袋子衝我笑笑,“還是頭一回見事主上門鄭重感謝你的呢,栩栩呀,做先生的感覺怎麼樣?”
我攬住許姨的手臂,狀似沒心沒肺,“爽極。”
……
日子悄然劃過。
我仍舊每天背著書包上學,偶爾會跟著王姨出去跑喪。
實在是推脫不掉的主家,我也會聲情並茂的哭上幾場。
但我的書包裡已經裝起了高中課本,對知識得渴望早已遠遠高於分數。
沈叔給我聯絡了一個退休返鄉的老教授,其人很有風骨,在學術圈蠻知名,他拒絕了院裡的返聘請求,執意歸鄉頤養天年,好給年輕人留出上升空間,我這才有機會不時的去老教授家補習高中課程。
純良將我的做法看作是為讀高中做準備,他以過來人的姿態對我講,“姑,你明年一定要考上,再跳一級,否則跟同齡人代溝都大了,我們班很多入學早的,人家念了高中才十五六,考上大學都沒到二十歲,年華燦爛,你再看看侄子我,十八啦,才念高一,我家佳寶寶明年六月份高考,我們就要長久的異地,做一對苦命鴛鴦了,我太後悔當年沒花錢念高中,為了爭一口氣,放棄了長久的陪伴,不值當啊!”
不過他很快就沒心思跟我說太多了。
沒到佳寶寶高考。
倆人就劃清界限了。
我也算是親眼見證了純良從火熱小夥到萎靡不振的全過程。
這小子剛入高中時,每個月回來都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照鏡子就擠眉弄眼。
我尋思他臉部抽筋了呢,結果這小子跟我說他在練習‘邪魅一笑’。
“姑,小說上寫了,隻要男主角這麼一笑,女主角就得心臟亂跳。”
“那咱不知道。”
我懶得理他,沒好意思說就他那麼一笑,我都想立馬上吊,心臟停跳。
純良壓根兒不在乎我的想法,人家美得很!
打著發蠟笑的牽起一側嘴角看我,“姑,侄子有沒有帥破蒼穹。”
我看著書挪動了下位置,給他一個後背,“恕我直言,醜到流油。”
“哼,女人,總是這麼口是心非。”
我渾身一麻。
書都要看不下去。
活見鬼了!!
純良拽著詞兒,喜滋滋的拿出手機,“佳寶寶,你在家等我啊,我一會兒就去了,對,我不耽誤你學習,就是想看看你,好的,那一會兒見。”
對。
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