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指責相當嚴重,關中是大吳的基本盤,朝中大臣多出自關中大族。
陳倉雖然偏遠了些,但從來不是外人。和楊守禮禍害絳州等地,絕不是一個概念。
吳杲雖大力提拔南方士族,但從不是視關中於無物。
裹挾在陳倉的數股勢力,右武衛的主將出自關中,郡兵也是如此,唯有殷博瀚一個南方人在其中如此顯眼。
稍不留神,就上升到地域矛盾了。
陳倉賢達一到長安四處串聯姻親故舊,將陳倉的慘狀反複訴說。
明麵上沒有提殷博瀚和右武衛任何一方,但絕口不提兵禍,而將矛盾對準事發起因,劍指何人不言而喻。
若陳倉人隻在朝野間串聯就罷了,他們還帶來了陳倉縣令左敏達的遺書。
說遺書不大準確,左敏達自責不能保境安民,寫完這封書信後,投繯自縊幸被救下。
作為親曆者,左敏達將所見所聞全部記於紙上,包括最說不清楚的彌勒教情況。
殷博瀚等人在陳倉辦案,抓人、關人、案卷情況都瞞不過地頭蛇。
如果記性好的人,還能想起右武衛戰報中記載過,這位縣令在城中大亂時,離開尚且安全的縣衙,前往火場組織救火。
左敏達作為朝廷官員,他的“遺書”將陳倉變亂的罪魁禍首直指宰執殷博瀚,第一次將事情擺到台麵上。
七品縣令越級挑戰宰執,他日青史都得記一筆。
據當事人左敏達所述,殷博瀚在陳倉的表現堪用四個字形容——作威作福,容不得任何反對意見。
長安的老同事們反思一圈,殷博瀚是有點小脾氣,怎麼到地方上就變味了呢。
吳杲此時既恨殷博瀚辦事不力,這是他提拔起來南方士族標杆,表現竟如此不堪。
又恨陳倉上下聯為一體,透露出與中樞對抗之態。
右武衛捅破陳倉變亂的內幕,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否私下與陳倉達成一致。
好在南衙慣來立場堅定,此番兩個將領年輕氣盛,從過往經曆來看,不給地方找麻煩就謝天謝地,不大可能勾結到一處。
而且以陳倉人的說法,他們的確沒和右武衛的人接觸過。
殷博瀚因何與右武衛生出齟齬,恐怕隻能等班師後,才能分明。
長安朝野沒想到殷博瀚縱橫政壇文壇數十年,晉升宰執後卻在小小的陳倉栽了跟頭。
若沒有陳倉的苦主上告,殷博瀚和右武衛之間有得拉扯,但現在天平已經傾斜。
越發有好事者緊盯城門口的動靜,期待起接下來的故事走向。
殷博瀚在路上聽聞長安的消息,初聽時喜不自勝,正是他希望達成的效果。
但越往後聽越不對,宦海沉浮數十年,敏感地意識到這是捧殺,將他捧得越高,與皇帝的隔閡就越深。
不曾想風向急變,將陳倉引到屠城之事上,這種事是能隨便說出口的嗎?
殷博瀚隻恨自己不能飛回長安,親自辯白。
一麵給長安的親朋寫信,囑咐他們的皇帝身邊進言,勿聽信市井閒言。
另一麵將隨行官員召來,囑咐他們不要亂說話,陳倉之事他們一齊完成,成則大功,不成則大罪。
石任張口想說什麼,被龔瑞拉住,將要出口的話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