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一覺睡到天光大亮,起來看見小才還在呼呼大睡,趕緊把他搖醒,道:“今兒月亭哥要坐船回鄉,可彆睡過了頭,錯過辰光。”
倆人略漱洗一下,便趕去棠梨院,月亭收拾好了行李,正跟戲班子的人一個個打招呼。見二人進來,背起包袱道:“走了走了,大家莫送。”
出南門,走到州橋,王家船夫撐著船早停在駁岸那裡。
月亭提著包袱上船,朝倆人揮手道:“記得我們之前的約定,雲間縣茉莊,千萬要來赴約啊。”
倆人都說道:“一定一定。”
隻見月亭揮手之間,愣了愣神,朝駁岸上看,王恒順著他的目光,隻見堤岸邊老柳樹下站著個美貌的道姑。
月亭請船夫稍等片刻,他去拜彆一個故人,於是跳下舢板,行到老柳樹跟前。
秋風颯颯,吹亂了道姑鬢角的柔發,她一身天青色道袍,烏發用白玉簪束起,淡雅出塵,跟以前氣質迥異。
“紅雲,那日王提學府上的地道裡,多承你搭救,才保住性命。”月亭迎著她的雙眼。
“你知道?”紅雲有些意外:“當時,你已經暈倒了。”
月亭思潮起伏,道:“我暈倒之前,聞到一股茉莉香,像足了幽蘭齋的茉莉香粉味道,在這裡,用杭州府幽蘭齋香粉的,還有誰呢。”
“這是怎麼回事,甚麼幽蘭齋的茉莉香粉?”紅雲疑竇叢生。
月亭無限惆悵,道:“你向來喜歡茉莉香味,可連貨郎挑來的五文錢一餅的香粉都舍不得買,我便在杭州府幽蘭齋買了幾盒,裝進貨郎盒子裡,說是我同鄉做買賣賠了本,籌盤纏回鄉抵給我的,你這個鄉下姑娘,竟也信了。”
紅雲妙目含笑,道:“啊,原來是這樣露了馬腳,你還記得《白鶴記》中有一段唱詞,一塊饅頭掰兩半,這一句,你總也唱不好,其實不能怪你,你沒有真正窮過,沒法子表現窮極了的感受。”
月亭不無遺憾道:“我回鄉種地了,以後,恐怕不會再鑽研這些華麗的水磨腔。”
紅雲卻點頭道:“你嗓音有些單薄,練習太勤有倒嗓的危險,你家中本就有房子有地,把這些經營好了,比甚麼都強。“
月亭輕撫紅雲鬢角飄揚的頭發,道:“紅雲妹子,告辭了。”
他剛要轉身,紅雲神色淒楚,道:“以往種種,皆是我身不由己,你莫要視我為蛇蠍。”
月亭愴然不語,許久才溫言道:“紅雲妹子,你身世淒苦,時運坎坷,如風中菱枝,如雨打飄萍,你想要爭上遊,想被有力者賞識,都是你自己的事,隻要你真正內心平靜。你我兩情相悅的過往,我亦將永銘於心,隻盼你一世安康順遂。”
說罷,轉身跳上船,見王恒二人還在岸邊,又使勁揮了揮手。
槳聲歟乃,小船如離弦之箭一般,慢慢消失在蒼翠幽碧的致和塘中。
州橋一彆,雲間縣城西郊茉莊之約,也不知曉何時才能去。
小才沉浸在離愁彆緒之中,猛然聽王恒說道:“紅雲呢,她往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