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那日,門生故舊、家下人等都來給朱夫人拜年,朱夫人十分大方,人人有個大紅包,王恒是十兩銀子,小才是一吊錢,因家丁回來報朱夫人七公子已經考取內舍生,朱夫人大悅,又獎勵王恒十兩銀子。
大兄辰玉公子年前去北地遊曆未歸,閣老府接待男賓客的任務隻得落在王恒身上。辰玉大兄自負長於邊務,卻因科舉舞弊案避嫌,不得不作個閒人,懷才不遇壯懷激烈,都在寫的散曲之中,便是他在家,也懶怠得應酬這些平庸乏味的父老親舊。
王宅這兩年過年愈發門庭若市,拜客眾多,一般人隻叫他們留下拜帖,極少的幾家通家之好,王氏宗親,便由王恒陪著吃了幾頓年酒,也有彆家邀了王恒去他們府上看戲聽曲的,無不透著恰到好處的親厚,這些人家的小孩兒,聽說王恒在蘇州城裡書院上學,也是人人仰慕。
王恒與小才交際了幾日,但覺人飄飄然得,好不受用。
正月初五,接財神。
一片喜氣洋洋中,門子老福林來報朱夫人,王三老爺派了心腹閔先生來求見夫人,因是蘭溪來人,朱夫人便請王恒一同去她處置家事的抱廈廳會見閔先生。
閔先生帶來的是王三老爺的親筆信,朱夫人看過之後,不動聲色,將信遞給王恒。
王恒略略一翻,便覺得他爹有點不大恰當,這封信,怕是有人挑唆他寫的。
王三老爺信中說,跟上峰關係彆扭,又兼年歲大了,真是天曉得,閣老大人還比他大五歲呢,王三老爺在外做事不免辛苦,打算辭了官兒回鄉,已經跟王大老爺閣老大人寫信說明,王大老爺準他辭官,答允以後適當的時候,再給他謀個缺。
眼下還有一樁難處,曆年積欠了八百兩銀子,劉知縣定要追討,變賣典質拚湊出了三二百兩,不夠數字,劉知縣便壓著不放歸。
所以,遣了閔先生還鄉,問族裡公中支個五百兩銀子應急。
也不知是哪個高人教的王三老爺,王三老爺的爹與王大老爺的爹是兄弟,早幾十年就分家了,王三老爺這會子要在公中支銀子,支哪門子的銀子,是沒打算要還。
所以說王三老爺官兒做不好,隻因沒有請個得力的幕僚,先前大老爺曾請過一個曾先生來幫忙,又嫌他的年例高,又有親戚看中他這個位置,一年不到的功夫,曾先生就請了辭。
若真是王三老爺的做派,他就說走投無路,一個銅鈿沒有,隻等兄嫂借銀兩把他搭救,朱夫人便為了王三老爺不影響王大老爺的官聲,也得出銀子救他。
偏偏要弄這樣的巧,如意算盤恐怕要脫空。
隻聽朱夫人把茶盞擱在幾上,開了口:“閔先生是三老爺的心腹,咱們也不必來虛的,我們老爺做官,是準備要青史留名的,從來沒有一文俸祿拿回家,都是家中產業供著,年前派阿根坐了官船給大老爺送了一筆銀錢進京,家裡稻米上的收益,都用在這上頭了,咱們府裡的婦孺,仰仗著老爺做官報效朝廷,才得有這般尊榮,平日裡該省簡就省簡,節下也不應鋪張,這麼著,預備著正月十五元宵節使的一筆銀子兩百兩,讓三老爺先應個急,旁的,我著實支不出。”
說罷,朱夫人端茶送客,示意大丫鬟桂香去賬房找大先生,支給閔先生兩百兩銀子,好生安排食宿。
閔先生見朱夫人不容他多說就送客,她是一品誥命夫人,豈敢造次,隻得躬身告退。
王恒麵上訕訕的,朱夫人知他情屬尷尬,同他閒閒說了幾句話,便打發他去南園彆業走一趟,辰玉公子不在,瞧一瞧南園中仆役們有沒有賭錢吃酒不安分的。
王恒將將回到鶴來堂,要換一身出門的衣裳去南園,二門上的阿興來報,三老爺派來的閔先生要來拜會。
鶴來堂位屬後園間壁,外男進出十分不妥,王恒便請閔先生二門上相見。
小才多日沒去過南園,也想去逛一逛園子,便跟著同去。
二門上沒有待客的地方,阿興把自己坐的椅子讓出來,王恒與閔先生便坐著說了會兒話。
剛一坐定,閔先生一通恭維,道:“七公子越發進益了,進了書院,學得十分清貴,通體的氣度,真真叫宰輔公子的派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