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是個三旬年紀的胖子,時維仲秋,他人胖體虛,手裡還搖著扇子,此人卻是詩人文重光。
文重光在紫陽書院教過書,他不認得王氏二摳,王氏兄弟卻認得他。
張西如笑吟吟道:“老文,小翠寶又給你出甚麼難題了?”
文重光瞅了左右一眼,見座中還有兩名後生,隻道是張西如晚輩,也不以為意,訕訕道:“西如兄最知我,必要通融我二百兩方好。”
張西如一把拉過文重光,從頭到腳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文重光老臉一紅,道:“西如兄,你彆這麼看我。”
張西如道:“讓我看看你這個傻子風流才子,總共在小翠寶身上使了多少錢?有這些銀子,為啥不去孝敬你老娘。”
文重光搬過一把太師椅,挪屁股坐下去,道:“我老娘可比我有錢多了,還有我那位賢妻,她們不愧是親姑侄,沈家的女人治家都是一個譜,拳頭捏得緊,但凡她們肯手指縫裡漏一點出來給我,我也不至於厚顏跟你開口。”
張西如“哼”了一聲,彆過臉去不理會他,文重光起身與他作了個揖:“西如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小翠寶這會子不知在哪裡受罪呢。”
張西如驚詫道:“這是怎麼回事?”
文重光抬眼見兩個年輕人仍在,支支吾吾起來,張西如便道都是世交的子弟,無甚好避諱的,但說無妨。
文重光生性灑脫,也不再遮遮掩掩,便一五一十道來。
原來他上個月與張西如,陳大樽同來雲間,並社的事情談好後就回到蘇州家中,小廝祿兒回稟說他那楊家院相好的姑娘,清倌人小翠寶派丫頭來尋過他兩會。
文重光家中屁股還沒坐熱,急急坐了轎子去醬園弄楊家院,去了老鴇楊乾娘才告訴他,月初來了一位散漫撒錢的豪華公子,看中了小翠寶,出八百兩銀子替她贖了身,現在,不知去了哪裡風流快活。
這一來,不亞於晴天霹靂。
文重光寫的小酸詩,在蘇州的堂子裡很流行,本來楊乾娘許他六百兩銀子就容他把小翠寶帶走,可是文重光家中尚稱富有,規矩卻大,產業都攥在寡母手裡,到不了他手上。
倘若是讀書上進用錢,文母是千肯萬肯,六百兩銀子贖倌人做妾,那是磨破嘴皮也辦不到的。
文母隻消一句:我們文家門裡的祖訓,沒有伎子進門的理,我驕縱了兒子,死了怎麼去見老太爺,文重光就無計可施。
他磨著楊乾娘,打聽贖小翠寶的豪華公子是誰家公子哥,楊乾娘隻一口咬住不知道。
還是小廝祿兒提醒,小翠寶有個手帕交小姊妹叫鸞喜,她說不定知道些甚麼。
鸞喜開始也不肯說,文重光央求再三,水磨功夫用了好幾日,又答應給鸞喜寫一闕詞捧她,鸞喜才開了口。
贖小翠寶的公子姓薛,年紀輕得很,也不知怎得匆匆一瞥看中了小翠寶,在楊家院打了一次茶圍,再叫了小翠寶一個局,出去王家歸田園居彈了次琴,就五迷三道地給小翠寶贖了身。
這位薛公子是哪裡人,連小翠寶都不知道,聽口音,定歸是江南人,說到這裡,鸞喜莫名有些泱泱的,年少多金的公子爺怎麼就沒看上自己,要不然享福的就是她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