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征心機深重,他固然勝了陸府尊一局,卻不敢小看陸府尊。
官船從平望驛啟程,沒有立刻北上,南轅北轍去了吳興,再由吳興繞回蘇州望亭往無錫去,三五日到了京口西津渡,如果由此上岸走陸路,或是改道長江,大半日就能到南京。
我之所以讓妹妹香草伺機在西津渡對江的瓜州渡助我逃脫,是因為曾聽說香草的男人在這揚州一帶有些江湖勢力,這也算是歪打誤撞上了,孫賊在南京閒居的消息,沈君征不確定我知道不知道,因此在西津渡防範森嚴,連夜撐出京口,他們一行人方才鬆懈下來。
船泊在一水之隔的瓜州渡休整,趁著天黑,我將早就準備好的一幅繡帕係在船舷上,繡得是數枝香蘭,香草或是紅珠,一看便知。
距離寫信的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希望極其渺茫,我勉力試一試。
當天夜裡,我打點起十二萬分的小心,眼看四路,耳聽八方,然而一夜靜謐,並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次日天蒙蒙亮,係著繡帕的那一頭船舷忽然傳來敲擊聲,持續了一陣子,我心中凜然,也許,是救兵到了。
我凝神注意著動靜,不久外間江麵上傳來一陣哨聲,這種哨聲隻有用我們靖虜屯堡的骨笛才吹得出。
我心跳加劇,腦子裡充斥著一個念頭,魂牽夢縈多年的親人,就在外麵等著我,便是龍潭虎穴,我也要闖一闖。
沈君征在平望驛征用的這艘官船不小,船工就有好幾個,因昨夜歇得晚,他們都在自己的艙房熟睡,沈君征也在他自己的艙房休息,幸虧他那個隨從不在,否則多一重危險。
天剛拂曉,他們昨日勞累了一整日,看樣子都還沒醒來。
我把行李背在身上,躡手躡腳走至艙門將它推開,船由粗大的纜繩係在瓜州渡口,距離渡口岸上還有數丈之遙,單憑我一己之力,況且又是秋天,是無法遊上岸的,這大約也是沈君征他們能放心休息的緣故。
有一艘小船停在官船近旁,見我打開船艙,它飛速地靠近,船頭立著好幾個人,其中一個摘下鬥笠,朝我揮手,雖然光線黯淡,我依然一眼認出了香草,她這些年怕是操勞得很,模樣看上去比我更見風霜。
小船劃到了官船舷艙下方,香草示意我往下跳,我縱身一躍,發出不大不小沉悶的噗通聲,小船即刻掉頭向長江駛去。
我無暇去觀察官船上的人有沒有發現我已逃離,香草準備得很充分,她當即給我一身藍花布衫褲換裝,再帶上鬥笠,瞬間形容大變,咋一看,儼然是個船上婦人的模樣了。
香草的船雖然較小,艄公配備有八人,清一色黝黑肌膚的壯小夥,船搖得飛快,遠遠地將沈君征的官船拋在遠處,變成天際一點煙塵。
我看著這幾個棒小夥,不覺有些奇怪,悄悄問香草:“這幾個船工,看樣子都是練家子,他們是你客棧中的夥計?”
香草笑道:“他們都是你妹夫黑風寨的弟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