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張先生與蘇縣尊騎馬先走,日昃時分,王恒與小才拖著兩個長長的背影走上諸葛家的騾車。
王恒醞釀了好久的情緒,想要跟小才談談看法,小才微微一笑,道:“七兄,你的分班考還有三天。”
瞬間王恒的思緒從感性到理性,冷汗涔涔地流,自紫陽書院回鄉,自己沒有認真地看過書本,張先生交給他的那幾卷書,更是帶回去翻都沒翻過,心下大是慚愧,他又不是真的衙內,最近有點飄飄然了。
當日從桃葉渡回到諸葛宅,王恒閉門不出臨時抱佛腳,第二天送洪姨奶奶去龍江關碼頭都是由小才出麵。
小才拜見了扶柩還鄉的毛奉常太太,毛太太五十多歲的年紀,和善得很,不是那種嚴苛的孀居老婦,因此,放心讓洪姨奶奶搭船回太倉了。
三日後辰時初刻(上午七點),王恒從巍峨的三重牌樓下穿進彝倫堂正房參加考試,目測約有一二百人,都是青年學子。
南監祭酒吳大人親臨勉勵了幾句,此次考試並不黜落一人,僅僅隻是個分班測試,兩個時辰交卷,當日批卷下午分班分號舍。
王恒經史策論俱是平平,不出意外分在正義堂,本以為成績必然墊底的,因張先生幫他董理梳爬了要意,埋頭用功了三日,且他這一班今年多收了幾個交趾、高麗、琉球留學生,放榜時位次居於中下,這麼一來僥幸不至於顏麵掃地。
立國之初,南監規定監生要全部住號舍,隨著年深日久,許多規定形同虛設,王恒領了兩身監生的袍服便要回去,隻等九月二十日辰時三刻(上午八點半)開學,卻見方才考試時坐他上首的小胖子,已經算是結識了,知道他也分在正義堂,姓黎,江寧人,黎生喊住他:“王七公子,恁先不要走,交趾的阮公子要請同窗哥幾個去秦淮河的畫舫吃酒,恁一起去熱鬨熱鬨。”
王恒知曉去畫舫吃酒,必定是吃花酒,這樣的花銷他也負擔不起,便推辭道:“黎兄,今日我還有事,改日再會吧。”
王恒感覺有道陰鷙的目光從他身上遊離,似乎是個瘦削的小個子,諸生中他隻認得黎生,不知這小個子是誰。
說罷帶著衣袍回去鎖金村,隻等五日後開學。王恒與小才遂趁著這個空擋搬家,搬去流求橋畔新宅居住,日常由小王媽薦的姚媽洗衣做飯,餘者,皆由他二人自己動手。
為求儉省,他們連騾驢都暫時不準備養,王恒想要步行一段時間,再看看是否必要。
諸葛峴邀他早晚同坐騾車,王恒隻道倘若遇到暴雨雷電,再來諸葛家搭車,諸葛峴也知道這方是長久的相處之道,便也隨他去了。
王恒開學之後,諸葛峴薦了小才去附近的朱秀才私塾裡,這下子,每個人都有學上,閒暇時候談談說說,日子過得極舒暢。
王恒正義堂的課業不重,張西如不願蓄奴,司業宅中隻有一個老仆,他便閒來幫著張先生跑跑腿,倒是認識了許多興社的讀書人。
過數月,聽聞張先生去送彆蘇縣尊,蘇縣尊被元輔召進京高升,卻殊少歡愉之色,憂心忡忡地對張先生說,大約要變天了,讓張先生及時約束一下興社的讀書人,以免遭人嫉恨。
又過月餘,張先生悵然道:“邸報上說,那日桃葉渡相送的鎮遠大將軍孫軍門,竟在帝京遭人刺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