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虛空同樣從碎瓦中爬了起來,他左耳淌血,臉頰留下一道碎骨劃痕,鮮血流淌,使得他左頰,耳朵,連同脖頸都滿是血色。
他的眼睛在死死盯著不遠處飄落的一片焦布。
碎布緩緩飄落,王虛空的心也落入了無底深淵。
‘談何容易’叛出師門,他與丁三通在雨中剪刀峰陪伴師傅,師傅臨死前用蒼老的手撫過他的麵頰,那隻手無力垂落的一刻,他的親人便隻有丁三通了。
他們莽莽撞撞入了江湖,還擔心著江湖人會給自己起不合心意的綽號,於是一定要先給自己起好。
哪有江湖高手的名號是自己給自己取的,都是闖出名號後,江湖同道抬舉才有了諢號。
有人說他們傻,有人說他們憨,可他們不管,他們不在乎。
他們一個是‘刀一出手,神鬼不留’,一個是‘開天辟地,斧不留人’,要把綽號起的讓旁人一聽就知道這二人是手足,是兄弟。
王虛空爬出廢墟,踉蹌著站起,用刀鋒抵著大地。
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這世上最有趣的東西,莫過於男人的骨頭,女人的肉。”
大不慈悲的手上捧著一截脊骨,塵煙在他周身散去,他眉眼如畫,眼睫低垂。
脊骨落下,墜在塵土之中。
他雙手合十,微笑道:“我為了防止他們泄露火藥的存在,已經廢了他們的聲音,又用化功散化去了他們的武功和氣力,沒想到他們居然還能動作。”
王虛空麵無表情,握著刀的手緊了又緊。
在塵霧的另一側響起了女子的聲音。
“你既修佛,自然知道阿難與比丘尼提出的回光返照。”
一道狼狽窈窕的身影自塵霧中走出,正是蘇夢。
她一雙眼眸森寒,聲音帶著奇特的韻律,大不慈悲的雙眼溫和地對上她,蘇夢愕然發現,她的‘懾心術’也落了空,仿佛前方的人隻是一道幻影。
“若用道教去解析,人無論修行內力與否,體內自有五行之氣,人死之際,五行之氣逆轉,陰儘陽生,燃燒本源,便是回光返照。”
她慢悠悠地說著,大不慈悲明知道她在用話語拖延,仍饒有興致的微笑著,給王虛空和她調理內息的時間。
大不慈悲甚至有心思與她閒談:“姑娘精通懾心之術,劍法瞧著也不似中原武學,莫不是來自域外?”
毛炸先生和雷誓舞都沒能意識到蘇夢便是之前躲在暗處使用‘懾心魔音’的人,他們理所應當地認為那人應該是個功力深厚的老前輩。
但是大不慈悲隻消一眼便看穿了她,就像看到了‘同類’。
他武功修到禦前第一高手的境界,外貌自然不像表現的那麼年輕。
麵前的女子也是一樣,她瞧著隻是雙十年華,美麗的像是初春含露的花,可大不慈悲卻想擷下這朵花,撕碎花瓣,折斷花枝,去瞧一瞧她的心,她的血肉。
他已見過男人的骨,現在想要看看女人的肉。
大不慈悲的笑容愈發慈悲。
江湖中許多人都知曉,當他的笑越慈悲,他出手也便越狠毒。
蘇夢已在對方的眉眼中看出一種綿柔的殺機。
她回答道:“我確實是來自域外。”
大不慈悲‘哦’了一聲,又道:“那姑娘何必管龔俠懷的閒事呢?”
蘇夢正要再回話,王虛空和她都在爆炸中受了不輕的內傷,若大不慈悲想要聊天,她可以陪他多聊幾句,可是大不慈悲的這一句問話並不想得到答案。
他話落之後,便再度合掌。
如畫的眉眼低垂,袖口輕飄飄蕩起,仿佛隻是被春風無意拂過。
蘇夢卻在這一瞬寒毛倒豎——
塵霧凝滯,遠處喧囂無聲,天地寂靜,仿佛連自己心跳聲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