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要說害怕,還得是楊鳳山。
軋鋼廠的廠長在保密檢查過程中連辦公室的門都沒出,他小舅子的風波可沒有過去呢。
先前為啥這麼忌憚李學武,還不是因為黃平的事。
這個把柄李學武能攥在手裡用一年,逼急眼了就搞出來曬一曬。
過了一年可能效果差一些,但還是有威脅的作用。
當然了,這是戰略武器,輕易不能用。
但徐斯年知道,李學武越是隱忍這項武器,越是忽略這項問題,楊鳳山就越是在意。
因為說不定什麼時候李學武把這個甩出來就是個問題。
“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
李學武翻了翻白眼,道:“你說的什麼外事參觀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保密檢查是保衛科搞出來的,我隻是同意了而已”。
說完了對著徐斯年攤了攤手道:“伱知道的,我早都不管下麵的具體事務了,都是各部門的主管在負責,所以跟我沒關係”。
“嗬嗬~好~沒關係~”
徐斯年懟了懟李學武,示意了一眼對麵的王敬章,低聲道:“你問問他信不信你說的話”。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道:“總不能三個部門,這麼秘密的任務就因為他們的什麼參觀就延期吧?那保密檢查不特麼成了笑話了嘛!”
“嘿嘿,要我說啊,純屬沒卵子找茄子滴了”
徐斯年晃了晃身子,道:“這事兒就是景玉農自己搞出來的,活該她挨你擠兌”。
李學武吊著眼睛看了看大老徐,撇著嘴問道:“你特麼最近是不是在外麵養女人了?還特麼是東北的,嘴裡的俏皮話比我說的都俏皮”。
“滾犢子吧你~就是你傳染給我的!”
徐斯年耷拉著眼皮冷笑道:“我真特麼服了你們東北話了,愣是板不過來了!”
兩人這也是在學習會前扯閒蛋呢,會場準備就是廠辦的活兒,每次徐斯年都把李學武安排在他的身邊。
他也是挨罵沒夠,李學武嘴裡哪有好話,遇著一起總得扯一會兒閒蛋。
李學武還說他不知道留學生來參觀的事,那天跟招待所門口是哪個王八蛋在那兒轉眼珠子的?
嘿,他隻是不說而已,王敬章又不是什麼好餅。
李學武這人嘴是損了點兒,人也滿肚子壞水兒,但對他不錯,從來沒有壞過他。
瞧瞧,瞧李學武在軋鋼廠這名聲,這人緣兒。
但凡沒被收拾過的,都覺得滿足,都認為李學武是個好人!
被收拾過的自然也認為李學武是個好人,李學武哪裡會壞了自己的名聲。
“你說呢?夏處長?”
“嗯?啥?”
夏中全這次被安排在了李學武旁邊的座位,正聽著楊元鬆講昨天下發的那份文件。
五月七日,也就是昨天,上麵下達了一項指示性文件。
原因是總後提交了一份關於進一步建設部隊裡農副產品生產的報告。
這報告其實李學武早就知道,因為八一六團就接到了開墾農牧,加大農副產品生產的通知。
離開京城前往鋼城的時候,李學武去治安大隊想找齊耀武就沒找到。
當時齊耀武不在的原因就是去了山上,坐鎮訓練場,加大了密雲山上的農墾區建設。
今年的地耕完了,種完了,但可以繼續墾田,為了明年做準備。
因為駐地的原因,八一六團沒有平地可供種植糧食作物,所以特殊申報了多種農作物、水果、蔬菜、牛羊、魚等項目。
進而申請了其所在的那座山的開墾權和管理權。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溝通,李學武估計命令已經下達,不然齊耀武不可能這麼急。
李學武在山上又押對了寶,八一六團的自力更生,多種種植開墾得到了上麵的支持。
即便是八一六團在報告中注明了在開發過程中有其他單位的參與,但上麵也同意並支持了。
魚水情,不分家嘛!
更何況是單位與單位之間的合作呢,更是應該值得提倡的事。
正因為前麵有了諸多成功的例子,所以引起了上麵的注意。
上麵看了報告後覺得很好,可以擴大一下實施範圍嘛,左右這部隊離不開工和農,這便有了今天的會議。
楊元鬆剛才宣讀了指示的內容,包括各行各業都要學習這種自立更生,艱苦奮鬥的精神。
要在生產中學習,在學習中生產,要學正治,學武裝,學文化。
不僅要做到這些,又要能從事農副業的生產。
在這裡,上麵強調了一個內容,那便是各單位還要能辦一些中小工廠。
既能生產自己所需要的若乾產品,又能生產與相關部門等價交換的產品。
這一句算是給李懷德和李學武曾經提出的聯合企業定了調子了。
也給上周李學武實施的水果貿易定了調子,李學武不僅在訓練場和八一六團押對了寶,也將聯合企業的中小工廠模式押對了寶。
隻看現在楊鳳山緊皺的眉頭和手上一直沒斷的香煙就能知道,廠長的壓力有多麼的大。
這實在是太巧了,不可能這麼巧的!
董文學和李學武要搞雙預案,要提防自然災害和安全生產事故。
然後就發生了地震,還特麼震了一個月。
這前後還有了邊疆的雪災,李懷德跟李學武出去一趟便弄了個邊疆辦事處,還賺了大錢。
有了錢就想賺更多,經過兩人的提議,這便有了聯合企業和交換物資等交易模式。
這邊地震的救災進行中,廠裡又決定給工人們建居民區,方便管理,增加安全。
這是誰都能看得見的功勞啊,擱誰誰不得爭一下。
嘿!你說怎麼著,你一爭他們就讓了。
聯合企業的提議人李懷德,實際籌劃人李學武,雙雙脫離了這個項目。
退的那叫一個乾淨利落,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退出就退出吧,又不是沒有人,軋鋼廠彆的不多,就是乾活的人多。
景副廠長勇當先鋒,承擔了聯合企業的責任,鄧副廠長承擔了居民區建設的責任。
雙雙掌控了軋鋼廠的重要權利,一時風光無兩,風頭和威望壓過了競爭常務副的李懷德。
可是特麼好景不長啊,兩個眼瞅著出成績,在人家手上順風順水的項目,到了他們倆手裡卡殼了。
現在居民區項目的資金就要斷,聯合企業遲遲起不來。
兩個項目相互羈絆,一個要錢,一個造不出錢來。
就在這困難時期,先前急流勇退的李懷德出現了,一頓亂拳打過去,從楊鳳山到兩個項目的副廠長全都被打蒙了。
先是李學武的退出造成了聯合企業的停擺,隨後便是邊疆辦事處加大采購訂單,造成了廠裡的資金緊張,再隨後便是後勤處惹豁子,製造機關輿論,引起工人對立。
這種亂象持續了一個多月,對軋鋼廠的生產生活秩序造成了惡劣的影響,楊鳳山自己解決不了,不得不請了大領導出麵壓了下來。
可請了領導的後遺症也出現了,那就是問題表麵化了,責任明確化了。
按照領導的要求,兩個項目都必須進行下去,壓力全到了楊鳳山這邊。
李學武這個時候突然出現,並且由廠長求著、威脅著,適時地出手,搞來了一車水果,將邊疆辦事處的屁股擦了乾淨。
羊毛賣出去了,廠裡的工人得了實惠,跟周邊企業打好了關係,最重要的是,資金的問題得到了暫時的緩解。
這不僅讓李懷德在大領導那邊有了交代,還給他賺足了名聲。
現在誰還不知道保衛處之虎幾個電話就能擺平廠長、副廠長都辦不到的事。
重要的是,李學武在處理這件事的時候抬高了自己,使勁踩了景玉農,差點踩掉了對方胯骨。
不僅將廠長一方弄得離心離德,還讓李懷德成功完成了第二步的準備,自己的能力也被擺在了桌子前麵。
尤其是當雙預案的這一伏筆發威,李學武直接獲得了今年的勞動模範獎章。
把本來決定要擱置提請李學武進讜委議題的楊元鬆和楊鳳山都搞被動了。
按照兩人的商量,決定以李學武的年齡為借口,再次擱置這個被穀維潔提請的議題。
可隨著時間進入到了五月份,整體形勢卻是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很多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是,原來的那個工作組被撤銷了,現在要成立新的工作組。
原來被固定在一定範圍的整改活動有了被打開的趨勢。
而這種趨勢就是剛剛書記所宣讀的這份指示。
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這份文件隻是整改活動被打開的前置,風波隨後就要到。
從上周日開始,上麵的會議就一直在開,直到今天都沒有開完,還在開。
這麼多天的討論和會議,遲遲沒有結論,就能看得出議題爭論的複雜性了。
今天這一份文件雖然主要說的不是軋鋼廠這樣的工廠,但也在影響範圍內。
其次便是學校,以學為主,兼學彆樣。
在文理科的基礎上,還要學習先進的社會知識,包括工、農、鍕。
還要批評和用審視判斷的思想去抵製剝削的思想。
這裡李學武注意到了一點,那便是學校的學製縮短了,管理者要更換,且教育要改變現狀。
這……李學武倒也不是不讚同這種思想,可未免有點兒操之過急了。
任何政策都是有其多麵性,複雜性的,在推行過程中要謹慎小心,循序漸進為好。
治大國如烹小鮮嘛。
現在這種情況,李學武想到了家裡的妹妹,今天恐怕上不得大學了。
夏中全自然也想到了這其中的關鍵,在書記宣讀完文件進行討論的時候,李學武問起這一句,讓他驚愕中也有了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我說,對於這份文件您怎麼看?”
李學武就在學習會上出現討論聲音的時候,問向了身邊的夏中全。
“哦,哦,文件啊,這個……”
夏中全看了看手裡的文件,用手扶了扶眼鏡支支吾吾的半天都沒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徐斯年坐在一旁也是心驚今天的會議,但見著李學武都這個時候了,還在逗老夏,頗為無奈地笑了起來。
李學武也是跟著身旁的徐斯年一起笑了笑,點了夏中全手裡文件上的“中小工廠”道:“回去就把汽車整備項目重新搞起來,沒人再敢要你們的錢了”。
坐在夏中全另外一邊的鄺玉生皺了皺眉,道:“還搞?彆不是又給彆人白忙活吧?”
“不能~”
李學武笑了笑,又點了點學這個學那個的那段文字,道:“你們不是就在學這些個東西嗎?不就是用業餘時間學習些其他的知識嘛,隻不過“一不小心”整備出了“點”有用的東西”。
“包括發動機研究中心?”
夏中全顯然比鄺玉生的腦子好使,他畢竟是總工,能明白李學武話裡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在學習,在創建中小工廠啊”
李學武好像特彆的能理解這份文件上的內容,指給兩人看,嘴裡解釋道:“發動機研製中心不就是研究發動機,跟汽車廠換等價的東西嘛”。
對著兩眼茫然的夏中全和鄺玉生,李學武的解釋很完美,但是聽著總覺得哪裡不對。
李學武這邊又繼續說道:“要建立一個大學校,我看可以把學校放在研製中心嘛,就去今年的大學招人,我看可以集思廣益,搞出一個大大的成績來”。
“還特麼的大大的成績~”
徐斯年湊過來撇著大嘴道:“隻要你們能研發出來發動機,我看都可以直接建廠了~”
“李學武同誌,李副處長!”
就在幾人討論的歡的時候,卻是沒有發現會場已經安靜了下來,會議室裡的人都在看著這邊。
李學武等人抬起頭,看見的卻是一張張強裝嚴肅的臉。
唯有幾個人的臉是真嚴肅,且眼神犀利的很。
這裡不得不提聶副廠長了,現在聶副廠長看向李學武的眼神跟看向主管的兩個部門一把手夏中全和鄺玉生的眼神大差不差了。
夏中全兩人看向聶副廠長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們兩個真的跟他搞在了一起?
聽我解釋啊!聶副廠長!
聶成林隻是瞪向了這邊,見著兩人看過來便轉回向了李學武。
而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我不聽~我不聽!
出聲叫李學武的是楊元鬆,這會兒見著四人都安靜了下來,便繼續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剛才看見你們幾位同誌討論的很認真啊~”
“嗬嗬嗬~”
見書記這麼說,屋裡的眾人都不由得笑了出來。
雖然風暴來襲,但並不耽誤看看熱鬨。
“這是好事嘛,說明他們四個有在認真學習,認真領會文件的意圖!”
楊元鬆點了點桌上的文件又對著李學武這邊說道:“我看你們幾個討論出來的結果很是喜人啊~”
說這話的時候還看了會場裡的眾人一眼,意思是,大家都在愁眉不展的,你們幾個卻是這麼開心,是不是要弄出點兒啥動靜來啊?
楊元鬆也是沒安好心,會場自然不能讓李學武他們幾個搶了風頭。
再一個,李學武此前的表現已經在這份文件上有了體現。
說實話,看到這份文件的時候,楊元鬆對李學武產生了一種畏懼的情緒。
這年輕人押中一次算運氣,押中兩次算能力,那連續押中關鍵性政策呢?
楊元鬆不覺得這是李學武的丈人,或者什麼人給他出的主意,因為沒有人能拒絕得了勞動模範獎狀。
有這個腦子自己得好不好,為啥給李學武?
結合先前李學武的所做所為,這一切都是李學武自己布置的,安排的。
太可怕了,這種頭腦,這種布局,這種能力,如果再給了他這次的東風……
必須壓一壓,才二十歲啊,壓不住他就要快乾到頭兒了。
可他才四十多啊,李學武距離他可不遠了。
不隻是楊元鬆,所有坐在中間會議桌上的廠領導腦門上都頂了一個“危”字。
“學武同誌一直都是咱們廠的青年乾部先鋒,無論是學習、能力、工作等,都起到了模範帶頭作用”
楊元鬆先是誇了一句,隨後對著李學武說道:“相信學武同誌對於文件的理解應該也是有獨到的心得體會的,我想,可以把你的欣喜跟大家分享一下嘛,是吧~”
楊元鬆說完,現場沒有歡迎的掌聲,隻有默然的注視和質疑。
這種對立不是李學武想要的,他也不想這麼早跟楊元鬆或者任何廠領導製造矛盾。
所以見書記說了,便點了點桌上的文件說道:“我們剛才討論的是建設中小工廠的事,並且對於交換產品這一項覺得很合適”。
“哦?是嘛”
楊元鬆看了看身邊的廠長楊鳳山,又對著李學武這邊揚了揚頭,道:“說說嘛,大家也聽一聽,學習學習”。
李學武看了楊元鬆一眼,微微一笑,道:“我們四人看到文件上的這一段文字,是為了軋鋼廠的光明未來而感到開心啊!”
這一句說完,把現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時至今日,軋鋼廠在楊書記、楊廠長的領導下,正在加緊聯合企業項目的建設工作”
李學武的笑容逐漸擴大,而眾人的目光紛紛從李學武的身上轉移,看向了坐在一頭的廠長和書記。
“聯合企業項目是符合當前政策和形勢的,是有利於軋鋼廠未來的發展的”
“有了書記和廠長的帶領,聯合企業的建設會迎來新的局麵,中小工廠在咱們廠會快速地建設起來”
“到那個時候,咱們工人就什麼都不缺了,需要什麼,就生產什麼,能換到什麼,就生產什麼”
“我們都是心係軋鋼廠的乾部,以軋鋼廠為家,為榮,軋鋼廠好了,我們當然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