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元達回頭望了一眼中山王府的匾額,鼻子哼了一下。
“哼,胸無大誌的東西,我本欲輔佐你成就霸業,你卻隻想做個老兵卒。”
陳元達往前剛走幾步,就被一輛馬車攔住了去路,一個身高九尺的小廝從車上站起來,小跑幾步,來到陳元達麵前躬身一禮。
“河內王請廷尉大人過府一敘,還請大人賞光。”
“哼,你這小廝倒是生得高大,但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低等下人。”
“廷尉大人,不知可否聽過白龍魚服的故事。小人固然不值一提,但在這街巷之間,四下無人,小人取大人的性命,易如反掌。”
“你……你敢這麼和我說話,你家王爺都尊稱我一聲先生。”
陳元達向後倒了一步,仰頭看著這個和劉曜差不多魁梧的漢子,這小廝竟然也有如此的膽識。
“大人不是說過嗎?臣畏君者,有所懼也,君畏臣者,有所求也。小人無懼無求於大人,而殺了大人,自然有其他紅了眼的大人給小人好處和名聲。”
“罷了。”陳元達一撫胡須,欣然上車,在車上撩起簾子來問,“不知壯士姓名?”
“王平,人賤無字。家母就希望小人平平安安的。”
“好名字,這世道啊,平安才是福。你知道你們大王請我去乾什麼嗎?”
“小人隻做分內事,隻聽該聽的。還請大人不要陷小人於危難。”
“倒是有些見識,隻可惜啊,你既不是太原的王氏,又不是琅琊的王氏,前路已經注定。”陳元達長歎了一聲。
王平沒有回話,隻是專心趕車,七拐八拐的車就停到了河內王劉粲的府門口,劉粲正帶著一眾府僚在那裡等候。
見馬車停住,劉粲緊跑了兩步,擠到王平身內,從馬車上取下板凳,親自堆著笑臉,掀開車簾。
“陳師父,請。”
“老朽怎麼敢勞煩大王的大駕。”
“哎,陳師父,今日沒有大王和廷尉,隻有陳師父和粲弟子。”
“哈哈,大王未曾忘本,不像有些人,注定是個老卒。”
“粲也是一介老卒,一壺老酒、一匹老馬,足以此生,不敢奢望更多。”
“哦?哪你還?”
“當然是給師父順順氣。”
“你知道我心中有氣?”
“師父心裡裝得都是憂國憂民,怎能無氣。”
“哦?這話你也敢說,就不怕?”
“父知子直,子知父明,有什麼不敢的哪?”
“你是想借我這個老東西,演一出戲給陛下看?”
“師父說是,便是了。弟子不敢反駁。”劉粲罕見的行了一個規矩的弟子禮。
“你手下蓄養著這般威武的死士,怕是所謀不淺吧?”陳元達指向一旁拴馬的王平。
“師父誤會了,王平隻是生得長大,卻是一個讀書人,是王府記賬的管事。”
“記賬的?也有這般膽識?還說要手刃了老夫,以彰其姓名?”陳元達不平的看著王平。
“他向來是喜歡唬人的,不想到師父也被他唬住了。彆說殺人了,見人殺隻雞,他都能暈死過去。”
“哦?是嗎?大王在此時請老朽過府,不怕生出什麼瓜葛?中山王可是給老朽裝了一回糊塗。大王不會也如此吧?”
“曜叔也是沒辦法,才高遭忌,功高遭妒,克二京之功,功高足以震主。自然有不少人,早就打了他的主意。”
“這克長安的功勞,本來應該是大王的,為何讓給中山王?”
“記得師父給弟子授《韓非子》時,曾經說過,如果有五把刀,最先鈍的,一定是那把最鋒利的。弟子自然不去做那把最鋒利的,勸師父也彆去。”
“大王也知道了?大王若不棄,老朽願為大王作馬前卒,扳倒大王麵前的這塊大石頭。”陳元達指著麵前的一塊攔住二人去路的奇石。
“師父,弟子說過,弟子不做最鋒利的刀。這石頭若是擋了我的去路,我繞開便是了。”
“我不與人爭,該是誰的,便是誰的,如今我漢國雖百戰皆勝,然地未增一郡,土未擴一縣,空耗國力,我心不安,請師父教授弟子破解之法。”
兩人進了密室,劉粲進去就拎起海碗,連乾三碗,以表誠意。
“這……”
“師父可是有難言之隱?此間隻有你我師徒二人,話不傳六耳,師父大可放心。”劉粲又添了一碗,依舊誠意滿滿。
“石勒取襄國,占邯鄲,營鄴城,最近聽說連三台之上的殘兵也掃了乾淨,劉演落荒而逃,此可以為外援。”
“拓跋建三城,從農事,興漢化,似有王者之相,不宜輕取,此時攻劉琨,隻會徒增傷亡。”
“洛川諸頑,各倚塢堡,堅壁清野,不易攻取。”
“師父的意思是,讓弟子再攻長安?”劉粲靠著桌邊,又仰起一碗。
“正是,如今會稽公已崩,晉氏必立嗣皇,秦王已為太子,即位順理成章。這次機會,大王可不能再錯過了。”
“有理、有理,還是師父看得長遠。”劉粲嫌海碗實在不過癮,拎起壇子灌了起來。“大王似乎對此事興致不高?大王……大王?”陳元達久久沒有聽到劉粲的回話,再一看劉粲已經四仰八叉的醉倒在地上,還抱著那個酒壇子夢魘。
“哎,飯桶啊。”陳元達氣得一甩袖子出了密室,剛出密室,他就愣住。
他看到了一個不該看到的人,皇太弟劉乂,這裡是河內王府,還是最緊要的密室,皇太弟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高大人,彆來無恙啊?”劉乂喊了陳元達的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