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朝一日,你又老,又累,還手無寸鐵,你要如何戰勝一頭正值壯年且誌得意滿的野獸?
萊昂·艾爾莊森正在試圖找出答案。
一股巨力迎麵而來,輕而易舉地將他打翻在地。雄獅狼狽不堪地翻滾著,試圖重新站起來,卻又挨了重重的一腳,徑直跌下了沙丘。
滾燙的沙子因汗水與鮮血而黏在了他的皮膚上,本就刺目的陽光此刻落於眼中更顯眩暈之感。雄獅沉默無言地用手肘撐起自己,一點點地爬了起來。
而他的敵人呢?他並沒有乘勝追擊,隻是傲慢依舊地站在原地。
“你準備用什麼和我打,老家夥?”他慢慢地開口。“就憑這根破木棍嗎?”
他舉起手,將那根沾滿了泥濘的木棍舉至眼前觀察了片刻,隨後信手一扔,它便精準地插入雄獅腳下。
“說實在的,我都有些可憐你了。看看你自己吧,我們中最失敗的一個也不會像你這樣——”
他說著,表情忽然轉變為厭惡,進而停頓數秒,方才吐出一個詞語。
“——失敗。”
失敗嗎?
雄獅低下頭,咽下因生生吃下那一記踢擊而湧起的鮮血,反手拔出了身前木棍。顧不得眼前不斷傳來的眩暈感,他用雙手抓住它,像是握劍那樣把它橫在了麵前。
他的敵人居然沒有再出言嘲笑,反倒收斂了笑意,滿麵嚴肅地拔出了腰間懸掛著的一把長劍。
這把劍並不能與獅劍在長度上相當,且線條十分優雅,一抹淡雅的紫色在護手的尾端搖曳。他單手提著劍,縱身一躍,跳下了沙丘,在雄獅五尺之遠的地方駐足舉劍,莊重地開了口。
“現在,你看上去才像我們中的一員。”
雄獅對這句話置若罔聞,隻是緊盯他手裡的那把單手劍:“這是誰的武器?”
“我的。”
“不。”雄獅說。“福格瑞姆的私人紋章和他軍團的徽記都在上麵.”
“至少它現在屬於我,老家夥。彆再說閒話了,儘早了事吧,我已經給了你我最大的尊重——現在,來領死吧。”
話音落下,沙塵揚起,他的腳步聲還未真正意義上地傳入雄獅耳中,一道劍光便猛地襲來。
雄獅下意識地舉劍——或者說舉棍一擋,雙手卻未感到任何重壓,反倒是腹部側麵傳來了一陣錐心刺骨的疼痛。很明顯,他的敵人在反應與速度上都比他要更快。
種種因素相疊,讓這一記樸實的變斬為刺取得了堪稱恐怖的戰果
雄獅迅速後退,猶如不知疼痛,而事實並非如此。
那些對於戰鬥沒有具體認知,隻有浪漫想象的人可能會認為在劍鬥中被擊中一兩下沒有大礙,但事實是,在無甲戰鬥中,任何傷勢都極為致命,更不要提雄獅此刻的傷口。
他的左腹被貫穿了,凶手在得手後還將劍刃拖拽了一段距離,因此出血量極為巨大,早已在他後退的路線上留下大片紅色,也為他此刻站立之地染上了血花。除此以外,幾節被切斷的腸子和肋骨的碎片也正掛在傷口邊緣,搖搖欲墜。
雄獅伸手捂住傷口。
得益於原體的體質,他暫時還能勉強站立,但也已經撐不了太久了。細細想來,這似乎是他戰鬥至今受過的最嚴重的傷。著眼過去,從未有過任何一個敵人能讓他感受到如此疼痛。
雄獅看向他的敵人,他的敵人也凝視著他。
一張臉年輕,一張臉年老,相似卻又不同。年輕者自信、傲慢,洋溢著強壯的活力。年老者飽經風霜,雙眉慣於緊皺,嘴唇緊抿,臉色蒼白,顯得尤其虛弱。
被自己所傷.也算是正合我意。
雄獅深吸一口氣,忽地悶哼一聲,左手竟然放了下來。他還在流血,傷口處卻顯得一團亂麻,骨頭與內臟都被按了回去。
他再次擺好架勢,他的敵人眼見此景卻眯起了雙眼,顯得很是不悅。
“難道伱真的以為——”
他的話語被一段緩慢卻堅決的衝鋒打斷了,雄獅拖著難堪大用的身體舉劍衝向了他,於黃沙中留下更多雨點般潑灑出去的猩紅痕跡。
理所應當的,他的攻擊落了空,他的敵人也沒有任何憐憫,在躲過那視死如歸、對準咽喉的刺擊後,便反手握拳將雄獅打倒在地。
這一拳又快又狠,雄獅眼前一黑,幾乎當場暈厥。他緩和了好幾秒才意識到自己口中的不適,舌頭一卷,吐出幾顆牙齒。與此同時,臉頰上傳來的疼痛也告訴他,顴骨多半是碎了。
一個聲音從他頭頂傳來:“躺下吧,彆起來了。”
雄獅以行動說了不。
他撐起自己,搖晃著站直身體,他的敵人雙眉緊皺地看著他,兩人幾乎是在貼臉對視。雄獅甚至能從那雙翠綠的眼睛裡看見自己此時的倒影——多麼狼狽啊,偉大的第一軍之主?
滿臉鮮血,臉頰高腫,甚至難以站穩
不礙事,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
雄獅揮出右拳,奇跡般地命中了。他的敵人麵無表情地站在原地,頭部甚至都沒有因這一擊有所晃動。他隻是站在那裡,然後輕輕地擺動手臂,劍刃便將雄獅透體而過。
雄獅渾身僵硬了一刹那,他的敵人歎息一聲,放開劍,抬手按住雄獅的肩膀低下了頭,似乎想說點什麼,卻被一口鮮血迎麵噴了一臉。
還來不及行動,他便感到懷中這頭年邁的獅子陡然爆發出了一股令他驚愕的力量,緊隨其後而來的,是眼部堪稱被爆彈命中般的疼痛。
他尚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身體便立即打算反擊,可揮出的拳腿竟然儘數落於空處——那老東西到底哪來的力氣?他明明都快死了!
這個念頭劃過他的腦海,幾乎隻在下一個瞬間,他的右腿膝關節處便遭到重擊,使他難以控製地跌倒在地.
他眼前一片黑暗,伸手觸碰眼球的存在,卻隻能摸到黏膩的空癟。一個可怕的猜想浮出腦海,使他渾身顫抖,憤怒到幾乎無法自製。
他咆哮著勉強站起身,拖著殘腿胡亂地揮拳,不停地嗅聞著空氣,想找到敵人的存在。但四麵八方到處都是血腥味,與他自己的血也混在一起,二者甚至並無什麼區彆,他壓根就找不到那個老人到底在何處.
他隻能在黑暗中聽見一陣緩慢的拔劍聲,金屬與血肉和骨頭摩擦的聲響,過去那般悅耳,此刻聽來卻像是催命的音符。
“混蛋.卑鄙的雜碎!”
他憤恨地吼叫著,試圖以此魯莽的表現勾引敵人開口講話,但他的敵人卻什麼也不說,甚至什麼也沒做。
接下來足足三分鐘以內,四周都靜得可怕,隻有他自己的喘息聲、心跳聲和鮮血被沙子燙乾的嘶嘶聲,他甚至都懷疑那個老東西是不是死了。然而,他很清楚,這不可能。又過三分鐘,他喘息著,四處移動,想以此規避可能到來的傷害,耳邊卻傳來了一陣呼嘯。他立即靈敏的俯身躲避,然而,擦著耳朵邊劃過的那種滾燙和零散的聲音卻告訴他,這聲響不過隻是一團被投擲過來的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