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巫師誠心誠意地問。
“憑這些。”帝皇說。
他舉起右手,為巫師展示了一副圖景——戰爭的圖景,犧牲者的集合,每一個人都包括在內,絕無遺漏。
從考斯到馬庫拉格,從諾斯特拉莫到未被命名的某片小行星帶,從太陽係遠端到火星的科技實驗室.
最後,是泰拉。
未被命令的武裝機仆擋在神甫身前以拖延時間,直到他們能將自爆協議上傳至伺服終端。
爆炸響起,消息傳遞,一個遍體鱗傷的傳令兵艱難地跑過戰壕,將撤退命令帶往再無人能站起的陣地。他舉槍以接替他們的責任,並不知道不遠處就有一個發誓和坦克共存亡的班組。
在傳令兵死後的第七分鐘,他們被邪教徒召喚出的地獄之火硬生生地燒死在坦克之內。
同樣的,坦克的班組也並不知道,在地獄之火燃起的那一刻,有一個連續執行了飛行任務數十次的飛行員曾飛過他們頭頂。
他注射了太多強心劑與興奮劑,最終,他在極端的疲憊與燃料耗儘的警告中與機魂合為了一體,帶著必死的決心撞入地麵,掀起爆炸,製造出了魔潮中的一點小小真空。
他的死亡掀起的波濤讓幾位寂靜修女得以喘息,也讓她們闖入了另一片戰場。在這裡,巧高裡斯的雄鷹與拯救星的兒子們正在彈儘糧絕中戰鬥。
兩個軍團過往的作風都不太一樣,但大致都可歸結為以速度和勇猛取勝。但現在不同了,為了戰線穩固,他們心甘情願地拋卻了過往的信條,在陣地上死戰不退,直到最後一人也被魔潮淹沒。
在他們死後的第十一個小時,萬夫團的兩名禁軍抵達了此地。他們的戰甲已經多處損傷,但仍然鬥誌昂揚。
一人撿起發現了一麵戰旗,聯合戰旗,有著第五軍團與第十九軍團共同留下的印記。他從鮮血與屍骸中把它再次豎起,另一人則從腰帶中取出鷹徽,掛於其上。
在接下來的三個小時以內,他們於此固守,直到那旗幟再次倒下,被魔爪折斷,被塗滿了人類血肉的後蹄踩在腳下,狠狠碾動,直至深入泥土。
但它終將被找到,也終將再度立起。
泰拉的守軍之一,路西法黑衛們找到了它,並將旗幟帶回了自己的陣地加以縫補。白疤的標誌沒有被取代,鷹徽也是如此,隻是加上了黑與白的底色。
他們的陣地最終在懷言者扭曲的身姿中被火焰淹沒,進而被倒塌的城牆所掩埋。又數個小時後,一隊從失守堡壘中撤離的帝國之拳找到了它。
他們猜出了這麵旗幟曾經曆過什麼,於是戰旗上再添一抹黃色。他們帶著這麵旗幟長途跋涉,找到了一隻殘兵部隊,其中有鐵手,有火蜥蜴,有聖血天使。那麵戰旗就此得以重鑄。
鐵手們提供材料,火蜥蜴燒起簡陋的爐火,聖血天使以鮮血繪製表麵這支部隊最終在它的正下方宣告毀滅,以死亡為代價,他們阻絕了數倍為己方數量的敵人,成功拖到了莫塔裡安子嗣們的支援。
死亡守衛們從友軍的屍骸堆成的小山頂端撿起了這麵旗幟。
他們能夠發覺它材料的特殊性,與鐵手們慣常使用的金屬極為相似。他們也能看見伏爾甘之子留在旗杆上的鍛造標識。還有那旗幟表麵,聖血天使們的手藝隻要見過一次就絕不會再忘記。
鮮血浸透了它,讓黑與白、黃與灰合為一體,也讓那鷹徽為血所染,成就一片猩紅。第十四軍團的戰士們就此對它起誓,必不使它蒙塵。
戰爭鐵匠曾握著它艱難前行,於啟動胸甲中炸彈的前一刻把它擲出。僅剩的帝皇之子曾將它自屍骸中拔出,放聲大笑著奔赴另一個開始。
狼群與戰犬曾聚集在其之下,以咆哮宣告他們的意誌。極限戰士與暗黑天使曾把它高高舉起,以各自的故鄉發誓必將讓它——讓那些死者們——親眼看見勝利的到來
而現在,它正飄蕩在混沌巫師眼前。它仍染著鮮血,滿是斑駁,旗幟卻大了許多。它被擺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櫃中,曾在泰拉之戰中戰鬥過的所有部隊都能從其上找見代表了他們的徽記。
巫師沉默不語,帝皇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已如神話中描述的那樣響若雷霆,他的臉也是,被純粹的金光淹沒。
你前來覲見神明,那你便會得到神明。
“這場戰爭的勝利,是由他們的戰鬥、流血與犧牲鑄就的。你未曾見過這一切,於是你以為他們做得還不夠好,所以人類才會落敗。”
神明暴怒地咆哮起來。
“但是,你也配這樣詆毀他們?與黑暗為伍遲早會墮入黑暗,名為塞拉法克斯的暗黑天使早在一萬年前就已經死了,剩下來的僅是一具軀殼,做著自以為是的苦功。”
“但你都做了什麼?你染上滿手血腥,屠戮無辜之人,搶奪戰艦、獻祭生靈、召喚惡魔、踐踏希望.輸?誰才是輸家,難道你看不真切?你的主子才是輸家!”
“你自以為是的淪為了祂的傀儡,和祂互相利用,為祂篡奪一個又一個世界,使祂的傷勢得以恢複,使祂的力量得以重聚——而你居然還愚蠢到看不清真相!”
“你覺得你的所作所為,你帶來的這些所謂的能量、這些無辜者的靈魂能夠幫助我們逆轉那場戰爭的結局?逆轉什麼?讓勝利變作失敗,讓犧牲者們所流的血全都白白浪費嗎?!”
巫師想說話,但神明不允。恍惚之間,他竟隱隱聽見幾聲大笑,以及他非常熟悉的羽毛刮擦之聲.
奸奇似乎說了什麼,而他拒絕去聽。過往一切儘數浮現腦海,巫師漠然地找尋著其中關鍵。他已經沒有時間再去計較此刻是否應該感到恥辱、震驚或悲哀。
從始至終,他隻有一個目的。隻是現在看來,這方法似乎行不通。
那麼就換一個吧。
他突然開口。
“泰拉之戰的時間線不可遭到任何更改,對嗎?那你為什麼還不殺了我?”
雷霆響徹,神明應答。
巫師緩緩呼出一口濁氣。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雄獅是關鍵,第一軍團也是關鍵,泰拉需要他們,才能重燃星炬,讓支援到來”
“錯了,塞拉法克斯。”
金光褪去,神明的無情與暴力統統消散,隻餘一張帶著憐憫的臉。
“每個人都是關鍵。”帝皇說。“就比如你。”
“我?”巫師怔怔地看著他,這是他頭一次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情緒。
“有多少個死去的萊昂被你帶走?他們的本質可仍在你手中?”
巫師腦中傳來一聲嗡鳴巨響,而帝皇仍看著他,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