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鑄緊緊握拳,然後揮出。某種東西被他打碎了,一種惡臭且粘稠的液體就此爆發開來,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在與皮膚接觸的第一刻便帶起強烈的灼燒感。
他將其無視,然後繼續揮拳,仿佛他並非是血肉生物,而是由齒輪與鋼鐵鑄造的神之機械中的一員。是一架狂怒的泰坦,正於此顯露歐姆彌賽亞的無上威嚴
更多的東西在他的拳頭下一一破碎。
腫脹的肢體被打的四處飛濺,融化的血肉掛在腐朽的骨架上搖搖欲墜,病變的器官熱氣騰騰地落下
首鑄強迫自己繼續揮拳。
他學習過戰鬥的方法嗎?答案是肯定的,考爾曾用一些特彆改造過的戰鬥機仆訓練過他。雖然比起一個真正的阿斯塔特而言,他的技巧與經驗算不上豐富,但也已經足夠了,至少對他眼前這些仿佛無窮無儘的行屍來說,已經完全足夠。
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他們,光是他舉手投足之間所產生的力量就足以撕裂它們那蒼白而浮腫的軀體表麵,使其重歸死亡。
但首鑄隻覺得悲哀。
他知道這些行屍生前是什麼人,他沒有見過他們,但他知道他們曾在徹莫斯上平凡而滿足地活著。而現在,一切美好都已徹底消逝。
父親不再是父親,母親不再是母親,他們的孩子睜著渾濁的眼睛跟在父母身後向前行走,皮膚早已融化,牙齒漆黑,喉嚨內不斷發出模糊的聲響,仿佛回到了牙牙學語的年紀.
首鑄感到喉嚨處一陣乾澀,他扭斷那幼小行屍的脖頸,隨後向前衝鋒,如為了逃避似的衝入了行屍群中。
隻靠蠻力,他便在其中殺了幾個來回,直到這片碎石上不再有任何站著的行屍,他方才結束戰鬥,退回到這由他一人維持的戰線後方。
監察官克雷·戈杜恩走了過來,仰著頭打量了他好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你騙了我。”這個疲憊且渾身血汙的男人以一種篤定的語氣開口。“我可不覺得有哪個貴族能請到你這樣的人做保鏢。”
“我這樣的人?”
“不知疲倦,力大無窮,移動迅捷——”戈杜恩發出一聲哼笑。“——你知道,最符合這種描述的對象實際上是阿斯塔特。”
首鑄低下頭,看著他:“你想說我是個阿斯塔特?”
“我正在嘗試著收集證據來證明這件事。”監察官聳聳肩。“不過我想這大概也無所謂了,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得全死在這兒。”
首鑄沉默了一下,說道:“前不久,你還在鼓舞人們,你告訴他們支援很快就到”
監察官對他擺擺手,又壓低聲音:“那隻是個謊言而已,你瞧,我們現在有大概一百來個幸存者縮在這廣場的角落裡瑟瑟發抖,但如果我不說那個謊,任由他們被恐懼擊垮,我相信這個人數會縮減到兩位數,乃至個位數。”
“他們信任你。”
監察官咧嘴一笑,滑稽地拍拍自己的額頭:“不,不,我的朋友,他們相信的是我的這身甲殼甲和我腦袋上頂著的這個頭盔,所以他們才肯待在這兒而不是到處亂跑.唉,天殺的。”
他忽然咒罵了一句,臉皺成了一團,像是突然被人往肚子上打了一拳似的痛苦。他顫抖起來,跪倒在地,渾濁的黑色液體從緊咬的牙齒之間緩緩滴落。他含混不清地低吼起來,咒罵不斷,顫抖愈發劇烈,猶如正在經曆一場痙攣。
首鑄蹲下身來,想攙扶他,卻被打開了手。監察官仰起頭看他,對他怒目而視,鮮血從眼睛與鼻腔中湧出,但他依舊死死地咬著牙齒,喉頭不斷滾動,像是正在咽下苦楚
直到好幾秒鐘後,這陣痙攣方才停息,但他麵上的痛苦仍然未見好轉。
他咳嗽起來,努力地將跪姿轉變成了坐姿,還特意背向了人群。此時此刻,能看清克雷·戈杜恩臉的人便隻剩下了首鑄一個。
他喘著粗氣,一點點地坐正,喉嚨內嗬嗬作響,如嘶啞的風箱,然後沙啞地開口。他的聲音在顫抖,語氣聽上去卻依舊很平靜。
“我們全都會死在這裡,而這就是原因,阿納齊翁。我讀過資料,這就像是傳染病,你明白嗎?我們都是患者,都會發病,隻是時間早晚問題。”
他的雙眼朝上翻去,整個人猛地一抽。首鑄立刻伸手扶住他,而這一次,他沒有再拒絕。
“天呐.”
克雷·戈杜恩喃喃著搖晃起來,汗與血滑過臉頰。幾秒鐘後,他不動了,雙眼無神地望向前方,就這樣坐著死去了,右手按在腹部,身體前傾,粘稠的血自眼中滲出。
首鑄伸手,輕輕地幫他扶正頭盔,然後站起身來,看向平民們。相似的情景正在輪番上演,這使他明白監察官所言非虛——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為什麼會這樣?這些人難道有做錯過什麼事?
首鑄疲憊地彎下腰,席地而坐,就坐在監察官身邊。短短半分鐘後,這裡除他以外便不再有人保持呼吸。他迷茫地看向四周,屬於超人的心智也在這一刻迷失了
他就這樣坐了好一會,直到天上傳來某種刺耳的尖嘯。
首鑄抬起頭,看見一片新的、由鋼鐵鑄就的漆黑蒼穹,以及萬千點劃過這鐵幕的火雨。
他猛地站起身。
——
年輕的帝皇之子,下士基烏斯·索拉尼正陷入一場苦戰——貨真價實的苦戰。
他的頭盔右側已經有了一道深深的創口,像是曾被某種巨大而尖銳的物體刺穿。他的胸甲上有兩道幾乎致命的巨大爪痕,隻差一點便能將他的胸膛也連同陶鋼一起扯爛。他的右腿已經失去了知覺,這要歸功於他的敵人在兩分鐘前的一次偷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