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提著一把長劍,羅伯特·基裡曼走入了一個巨大的決鬥坑,燈光昏暗,而他麵前卻空無一人。
顯然,他的敵人還在挑選武裝,尚未踏入這處戰場之中,於是他旋轉手腕,將劍換為了正握,輕輕地揮動了幾下,用以找尋手感,隨後更是認真地開始熱身。
他已有許多天不曾戰鬥,而是在與成堆的文件相搏鬥,雖然這對於一名原體而言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問題,可是,考慮到他即將麵對的敵人,基裡曼認為他最好還是謹慎一些。
腳步旋轉之間,這把訓練用的鈍劍仿佛化身成為了一隻精靈,沿著他周身上下翩翩起舞——而他對它非常滿意,此劍雖然隻是平日用來練習與比鬥之物,但其平衡仍然屬於武器中最佳的那一檔.
兩分鐘後,一陣腳步聲從他身前的黑暗中傳來。基裡曼立刻停下動作,反手便將長劍拄在身前,麵上也露出一絲微笑。
他歡迎的對象則如天神一般走出了黑暗,羽翼收攏在背後,金色的長發被綁成戰士辮纏繞在脖頸上,麵容平靜,卻塗抹著油彩,如他赤裸的上半身上的那些複雜圖案一般猩紅。
基裡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真的嗎?”他忍不住出言詢問。
“當然是真的,羅伯特。”
聖吉列斯如是回答,並抬手活動了一下肩膀。與常人截然不同的肌肉結構爆發出一陣如猛獸般的凶狠的波浪,他沒有笑,語氣也含著冷意,這些細節無不昭示出他對此戰的絕對上心。
因此,帝皇的第十三子深深地皺起了他的雙眉,因衰老而生的皺紋像曆經風霜之雕像上的裂紋一般布滿了眼眶周圍,襯得他滿頭的白發愈發可敬,但也讓他瞬間成為了一位屹立於此的國王。
“好吧。”他緩緩地點頭。“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麼了。”
“我隻是認真地對待這場決鬥而已,兄弟.”
聖吉列斯一麵回答,一麵舉起了右手。他們上方傳來一聲破空聲,某人將一把長劍扔了下來,徑直插入天使腳下的沙坑之中。
佩圖拉博的聲音自他們頭頂響起。
“儘快打完了事,不要占用太多時間。”鋼鐵之主極為不耐煩地說道。“開會開到一半扔下數千名參會者不管,跑到這裡來為了一個所謂的先鋒之名而大打出手.你們還是孩子嗎?”
他說完,便用一陣響亮的腳步聲宣告了他的離去,絲毫沒有半點想要留下來觀看這場戰鬥的想法。
天使仰頭看了一眼那從二樓看台上逐漸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踏前一步,順手拔出長劍,一直都古井無波的臉忽然為之一變,將一個非常燦爛的笑容展露於羅伯特·基裡曼眼前。
“他嫉妒我們了。”天使如是說道,甚至還聳了聳肩。
他愜意而輕鬆地提著長劍,隨後徑直一揮,沙粒飛濺,一道深深的劍痕便在沙坑中顯現。
基裡曼不言不語地拔出他的劍,以他年少時就學到的宮廷劍術起手式之一將它舉了起來。他的握姿甚至都標準到可以被當場畫下來,當成教科書來使用。
慣用手在前,食指搭於劍柄前方與護手之後,采取虛握。小指、無名指與中指實握其後,拇指扣於中指第一指節的側麵,另一隻手則以自然的弧度包裹住了劍柄尾部的配重球.
他緩慢地踱步起來,劍尖向外,一點點地靠近了天使。但後者卻隻是站在原地,單手舉劍,像一個鄉野村夫扛鋤頭那樣將它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看似渾不在意,實則全身都已繃緊。
他們之間的第一次交鋒在四分之一秒後降臨。
彼時,基裡曼的右腳剛好將他帶入了一個隻需輕伸雙手點出一劍,便能對聖吉列斯造成威脅的距離。而他沒有放過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雙手一緊,立刻出劍,速度無可挑剔,力量更是重到令人懷疑這是否隻是一記試探。
而天使早有準備,他那閒散的站姿正是為了應對這種刺擊而做的預案。塗抹著古老的巴爾戰妝的他像一道猩紅與白色互相交織的影子那樣消逝在了原地,竟是瞬間躲閃,並順勢單手刺出長劍,直朝基裡曼的前手而去。
後者向前的腳步卻在此刻忽然一滯,手腕輕收,帶著劍身一個稍微的側轉,便擋下了天使這記樸實卻毒辣的偷手技。
鋼鐵與鋼鐵互相碰撞,兩人不約而同地一觸即退,各自回到了各自的起點。
聖吉列斯貌似溫和地微笑起來:“怎麼樣?特地為了貼合你的學院派劍術風格而設計的劍鬥招數,感覺如何?有沒有讓你找回兒時練劍的記憶?”
麵對這赤裸裸的嘲笑,羅伯特·基裡曼卻相當平靜地搖了搖頭,緊接著竟笑出了聲:“我沒什麼感覺,隻是覺得你真的很重視這件事,兄弟誰來擔任先鋒對你來說就真的那麼重要嗎?”
“對我來說不重要,但對我的子嗣們很重要。”天使說,表情已變得嚴肅而認真。“他們都還很年輕,渴望證明自己,渴望得到榮譽,我不能抹殺一個戰士追求上進的心。”
“說得很好,但我帶來的那些戰士也是同樣如此。”
言罷,基裡曼再次舉劍,朝他走去。
他們都是基因原體,一人早年間在戰鬥時總會被怒氣控製,但現在已徹底克服了這種問題,還掌握了一種全新的力量;另一人從很久以前就以傑出的戰士之名聞名於世,而後雖沉寂萬年,但近年來也重新踏入了戰場,更是親手斬殺了他的宿敵來證明自己。
因此,此時此刻,他們之間的戰鬥看上去甚至已經超越了這個詞本身的意義,而像是兩個幻影在互相旋轉、追逐、打鬨.
看似是頗有詩意的場麵,可是,隻需看一看周遭因巨大的反作用力而飛濺震顫的沙粒,聽一聽那因空氣被撕裂而發出的可怖巨響,便能徹身體會到其中凶險。
哪怕是一個對如何握劍一竅不通,手無縛雞之力的學者站在這裡,恐怕也會為這種場麵而臉色煞白,心神震動——而卡托·西卡留斯,作為極限戰士第四連的優秀戰鬥兄弟之一,他此刻的表現與那個隻存在於比喻中的學者卻也差不了太多。
他正站在他的連長伊代奧斯身邊,從上至下地俯瞰著沙坑中那堪稱世界末日般的毀滅之景,就連眼睛都覺得刺痛。
他不想再看下去,生怕下一秒兩位原體中的一位就會血濺當場,但他卻不得不看,他心中有種正在尖叫的力量,它不允許他移開視線。
他的連長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一眼,隨即便移開視線,轉向了站在不遠處的另一對原體‘侍從’,如他與卡托·西卡留斯一樣,兩人都沒有身穿盔甲。
來自巴爾的傳統淡白色長袍將他們襯得猶如雕塑一般堅硬而冰冷,他們的臉在昏暗的光線中若隱若現,其中一人的尖牙尤其突出。
哪怕是對於聖血天使們來說,他這樣的基因顯狀特征恐怕也是十分不同尋常的。
思索片刻,伊代奧斯最終還是邁動了腳步,朝著他們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