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息凝神,看著王平被卸去甲胄按在地上。軍棍一下下重重地落在他的身上,不斷發出沉悶的響聲。每一棍下去,百姓們的心也會跟著顫抖一下,看著王平因痛苦而扭曲的臉,聽著他壓抑的呻吟,所有百姓的心中,同時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方將軍!”不知是誰先喊了一句,緊接著,周圍的人也開始跟著喊了起來。一時間,“方將軍”三個字,響徹雲霄,本顯疲憊的聲音,此時卻充滿了激動。
方令舟巋然不動,目光冷峻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自然能聽到百姓們對自己的稱讚,同樣,也能感受到,他們的感激和擁護。
他的臉色依舊沉重,隻是雙眸中的笑意,卻無論如何也掩飾不住。然而,正當他暗自竊喜之時,卻覺察到一道淩厲的目光向自己射了過來。
他扭過頭,尋找視線的來源,目光與荀羨對視,眼眸中的疑惑一閃而過,輕聲問道:“荀縣尉,這樣處置,你可還滿意?”
荀羨拱了拱手,意味深長地說了聲:“方將軍好手段。”
方令舟眼睛微眯,打量著荀羨:“荀縣尉何意?”
荀羨輕笑一聲,沒有回答。
太假了。
以王平不喊冤不叫屈,甚至連爭辯一句也沒有便甘願受罰,這前後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可不會讓荀羨認為,這僅僅是下屬對上峰的絕對忠心。
他看得出來,眼前這一幕,不過是二人演的一出戲——一招收買人心的苦肉計而已。但他不想去深究,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這些難民進城後的生活問題。
“方將軍打算如何安置這些百姓?”荀羨問道。
“荀縣尉放心,本將早已做好了安排。”方令舟按下心中疑惑,指了指城內,“我已命人騰出了幾座大宅,足夠這些百姓暫時居住,至於食物和衣物,也會儘快發放。”
“早已安排好了?”荀羨又確認了一遍。
“不錯。”方令舟隨口應道。
荀羨微微頷首,更加確定了方令舟的心思,拱手道:“既然方將軍已有對策,那下官就不在此多言了,府內尚有公務,告辭。”
“荀縣尉請便。”方令舟微微一笑,抱了抱拳,目送荀羨離開。
待人走遠,他臉上的笑意才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他在思考,思考荀羨剛才的反應。
二十杖打完,王平後背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他被兩個軍士攙著,站在了城門邊上。
方令舟收回思緒,當即下令,讓軍士引難民入城。
烏泱泱的人群,有條不紊的排著隊進入城門,在路過方令舟身邊時,沒有一個不是感恩戴德,千恩萬謝,情到深處,甚至會再次跪地磕幾個頭。
方令舟儼然一個愛民如子的清官形象,臉上始終帶著一副悲天憫人的神情,直到最後一個難民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那已經僵了的臉才漸漸恢複如常。
他看著王平,微微頷首:“做的不錯,委屈你了。”
“不委屈。”王平微微躬身,儘管臉色蒼白,但還是釋然的笑了笑,“能為將軍的大業略儘綿力,是末將的榮幸。”
方令舟點點頭,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養傷,日後還需要你衝鋒陷陣。”而後對著那兩個軍士揮了揮手,“送你們都尉回去休息,請名醫診治。”
兩名軍士應了聲是,立即扶著王平進了城。
城門處的喧囂已經平息,方令舟登上城樓,遙望南方,長長地舒了口氣。經此一事,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必定會有所提升,而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
隻是,原本的計劃中,不該有荀羨出現。
另一邊,荀羨並未走遠,而是一直在等待難民入城,隨後便跟著隊伍,來到了方令舟所說的落腳之處。
幾座挨著的大宅,不知是剛剛被搬空,還是原本就如現在這樣,裡麵除了屋頂牆壁什麼也沒有,空的像是被流寇劫掠過一樣。不過好在能遮風擋雨,總比露宿野外要強。
荀羨跟著進去,與那些百姓噓寒問暖,看著他們臉上的恐懼和不安逐漸消散,心中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他在幾個院子裡來回逛了好幾遍,直到天色漸暗,軍士們陸續抬來乾糧稀粥分與難民,見每個人都領到了飯食,這才放心離開。
他獨自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城門前發生的一幕幕,方令舟的所作所為,著實讓他感到費解。
行不多時,來至縣府大門,剛一進去,便碰到縣令李曄,忙欠身行禮:“李縣令。”
李曄看見荀羨,也拱手笑迎:“原來是荀縣尉。”
荀羨看了看夜空,問道:“夜色已深,李縣令這是哪裡去?”
“眼下大批難民進城,本官心中甚憂,準備去府庫清點一下物資,以備不時之需。”李曄打量著荀羨,試探著問,“荀縣尉又是從哪兒來?本官聽說,今日城門前發生了不少事?”
荀羨沒有隱瞞,這種事也沒什麼好瞞的,點了點頭,沉聲道:“確實有些波折,不過方將軍已經妥善處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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