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責罵下來,孟矜竹倒真是覺得口有些渴,輕輕啜下兩口後,便命身旁兩婢女扶她起身,對著趙簡凝的依舊是那張親和的笑臉:“茶也吃了,在這叨擾了半日,想必妹妹也乏了,那我便不多做打擾,先回。這個時辰,夫君也該回來了。”
“大嫂慢走。”趙簡凝起身將孟矜竹送至門口,西斜的暖陽已在房前拉下了一片暗影,輕風微涼。看著消失在花徑拐角的一群背影,她緩緩舒了一口氣,整個人舒暢不少。
“小姐,那藥可還抓。”橙兒站在門框處,探出腦袋來詢問。
趙簡凝轉身進屋,準備再去淺寐片刻,在經過橙兒時略略抬手,廣袖迎風輕蕩,話音淡淡:“抓,現在就去。”
夜裡燭火盈盈,晚膳已被下人陸陸續續擺上了案幾,在書軒與門客議事的沈沉陸卻還未歸。
趙簡凝一手撐腮,執一本戲文秉燭而讀。戲文便是今日橙兒今日上街抓藥順便買來的,對於趙簡凝的愛好,橙兒最清楚不過。這幾日見趙簡凝在房裡閒得無事可做,而今日又剛好看到了新出的戲文,便買了來。
屋內寂靜無聲,見主子沉浸書中,婢女們做起事來自然是萬分謹慎,生怕弄出點動靜來而打擾了主子的興致。
“小姐。”站在一旁的橙兒冷不丁輕輕一喚,聲線劃破了夜的寧靜,異常醒耳。
趙簡凝沒去看橙兒,視線在字裡行間跳躍,隻是對橙兒嗯了一聲表示在聽。
“今日大夫人前來,應該不止是送耳墜那麼簡單吧?”橙兒的口吻帶著推測,這隻是她的猜想,並不能確定。
趙簡凝的視線一滯,嘴角浮出一抹淺笑,側頭看向橙兒:“看出來了?”
“她這含沙射影的,估計沒幾個人看不出來吧。”橙兒點頭。
趙簡凝嘴角的笑意更深,然而眼底卻是平靜無波:“她要你們看懂有何用?她的目的便是要我看懂。嗯,她是立威來了,立她長嫂的威,長幼有序的威。耳墜再怎麼貴重,那也隻不過是一個幌子。她這擺明了就是要告訴我,我的身份再怎樣尊貴,既然嫁進了沈家,那麼就得遵從夫家的規矩,懂得長幼有序的道理,要時時將她這個長嫂放在眼裡,讓著,敬著。僅此而已。”
“看來小姐以後在這府裡可得小心了。這裡不比簡府,雖說遠不及趙府複雜,但有人卻是在處處針對您。”橙兒不免憂心,想到那日手上的燙傷才剛好呢,今日又遇這事。
趙簡凝將手裡的書合上,杵著下巴想了片刻,對橙兒說道:“她送了這般貴重的東西,我好歹也要回份禮才說得過去不是。”
“回禮?給誰回禮?”
趙簡凝聞聲抬眸,透過珠簾,著一身紫醬深衣的沈沉陸已進門,幾個婢女剛屈膝行完禮。燭焰搖曳,地板投下了他頎長的淡影。
趙簡凝帶著笑意,語氣不鹹不淡道:“自然是大嫂。”
“她?這是為何?”沈沉陸挑簾而入,嘴角噙著一點玩味,眸中卻是帶著一絲疑惑。
橙兒見沈沉陸走至跟前,忙屈膝行禮:“沈大夫。”
“起來吧。”沈沉陸對橙兒略略抬手,繞至案牘後與趙簡凝並坐。
婢女隨後端來了淨手水,趙簡凝為沈沉陸綰著闊袖,語氣平淡閒適:“午後,大嫂特意前來,將她珍藏的黑珍珠耳墜送於了我,如此珍貴之物,自然是要回禮的。”
“那小姐可想好,要送何物?”橙兒順勢而問。
趙簡凝抬頭思索片刻,吩咐道:“去將百鎖玲瓏盒裡的金釧拿來吧。”
橙兒一聽麵露難色,心下一番猶豫,斜眸窺了眼沈沉陸,又是一番猶豫,最終艱難開了口,說得小心翼翼:“小姐,那可是前年隆冬您及笄時,黎公子送您的生辰禮物,您確定?”
趙簡凝神情一滯,有些恍惚,幾根玉指也隨之頓在了沈沉陸的袖口。不過須臾,麵色恢複如常,說得乾脆輕鬆:“除了它,我也無貴重之物可送。反正在我這擱著也是閒物,索性就送了。去吧。”
趙簡凝那瞬間的反常沒能逃過沈沉陸的眼,他雖,但麵上卻是不動聲色,打眼見橙兒出去,轉移了話題:“聽說下午母親來過,所謂何事?”
“為白色珠花玉簪而來。”一隻袖口綰好,趙簡凝很自然地換了另一隻,嘴上隨口一答,表現得不甚在意。
沈沉陸聞言側過頭去,視線一如既往的柔和,落在趙簡凝那張平靜的臉上卻生出了些無奈:“我與你說過,勿將玉簪戴去母親麵前。”
“每日請安時,我未曾戴,應是被哪個下人說了去。不過事情已過,母親亦不再追究。”趙簡凝手上的動作閒適,話說得不急不緩。
“簡夫人去世多年,這玉簪怕是並非為她所簪戴吧?”想到剛剛趙簡凝在聽了橙兒話時的反常神情,沈沉陸心中竟莫名有些窩火,不禁意間失口問了出來,語氣毫無波瀾,寡淡如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