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即位後提拔的首位宰相崔佑甫,出自名門望族博陵崔氏,父親崔沔是睿宗、玄宗時期的名臣,官至吏部侍郎,妥妥的省部級高官。
崔佑甫本人學識淵博,進士及第,曆任壽安縣尉、舒州司馬、永平軍(駐河南滑縣)行軍司馬、起居舍人、吏部郎中、禦史中丞、中書舍人等職。既有基層一線實踐曆練,又有國家機關多個部門的工作經驗,為人剛正不阿,可以說是出身好、能力強、履曆全、人品優。
他當宰相很有戲劇性,這還要從他的老上級、前任宰相常袞說起。
常袞比崔佑甫小八歲,父親做過縣丞,狀元出身,文采出眾。其人謹慎孤傲,刻板較真,不太討人喜。入仕後一直在中央任職,長期分管科考教育。元載被處死後,他作為名相楊綰的搭檔共同榮升宰相。
可想而知,崔佑甫一個高乾家庭出身,各方麵又都很優秀的乾部,肯定瞧不上隻會耍耍清官派頭,沒什麼實際能力的常袞,工作中難免鬨些小矛盾。代宗在世時,曾因反對朱泚進獻“貓鼠同乳共生”所謂祥瑞事件,常袞帶頭慶賀一事,得罪了常袞。
大曆十四年(779年)五月,代宗駕崩,德宗繼位,依製率領朝中百官為代宗送葬。
依照唐時喪葬禮儀,參加葬禮的百官早晚各哭十五聲以示哀悼即可。常袞卻悲痛欲絕,哭的癱軟在地,不得不讓人攙扶才能站立。
也許他是真的傷心,因為代宗是他生命中的伯樂,不僅提拔他作了宰相,在楊綰病故後對他還信任有加。
但他過於“優異”的表現讓參與儀式的百官,甚至德宗在內都頗為不滿。既然禮製有規定,你這麼做置他人於何地!置德宗於何地!難道人家親爹死了哀痛程度還比不上你!那豈不是說除了你常袞之外,皇帝不孝、百官不忠嗎!
凡事都應有個度,努力過頭照樣惹人厭!
時任中書舍人的崔佑甫指著常袞,對眾人說“你們看看,難道做臣子的給君王哭喪,還有扶禮這一說嗎!”
此話傳到常袞耳中,兩人算是徹底結下了梁子!
不久,常袞帶領禮部官員製定百官服喪天數。依禮,德宗需為代宗服喪二十七天,這是寫進大唐律法的,無須討論。
關於百官服喪天數,代宗在遺詔中其實交代的也很清楚“天下吏人,三日釋服。”我死後,大家服喪三天即可正常工作。
本來挺明白的事照著辦就行了,可常袞非要矯情,楞說遺詔中所指“吏人”是普通百姓,不包括文武群臣在內,文武群臣都應陪著德宗共同服喪二十七天。
崔佑甫嚴正指出“朝野中外莫非天下,凡百執事孰非吏人。先帝講的多清楚,連遺詔你都曲解,還有什麼是你不敢的!”毫不留情地揭露了常袞虛偽做作的一麵。
常袞惱怒異常,認為崔佑甫以下犯上有違禮製,立即奏請德宗,將崔佑甫貶為潮州刺史(今廣東潮州)。
唐時,中書舍人與州刺史在官職上差彆不大,區彆就在於要去任職的地方。
潮州,古時屬嶺南界,典型的煙瘴地,距離長安三千多裡!以當時的交通條件和治安狀況,已近六十高齡的崔佑甫恐怕都沒辦法活著走到,由此可見文官殺人不見血的陰狠本性。
德宗認為常袞小題大做沒有批準,隻是象征性的把崔佑甫打發到距長安不遠的河南當少尹。
事情如果照此發展,宰相也就沒崔佑甫什麼事了,可誰知自肅宗時期延續下來的“宰相聯合簽署製”,讓此事產生了顛覆性轉變。
肅宗在位正值安史之亂,朝廷處於戰時應急狀態,為及時處辦各類緊急軍務,宰相們輪流值班辦公,即便休息也要留一人全天值守。遇到需請示報告皇帝的事項,由值班宰相代替輪休宰相聯合簽署上報,這種做法漸漸固化下來成為常設製度。
德宗繼位後,與常袞同時為相的還有郭子儀和朱泚,兩人都是因軍功享受宰相待遇,不參與朝政處理,實際上隻有常袞一人獨居相位。
他在奏報崔佑甫一事中,按慣例代簽了郭子儀、朱泚的名字,卻又沒有知會他們,以至兩人並不知情。
崔佑甫被貶的通報下發,郭子儀、朱泚因與崔佑甫私交不錯,都先後上表替他講情。這讓德宗非常吃驚,彈劾崔佑甫的奏章你倆不是都簽名了嗎,怎麼又反過來講情!
二人均表示並不知道此事。德宗因為剛剛上任,還沒人給他講過宰相府有這項代簽製度,以為是常袞膽大包天,欺君罔上。震駭之下,立刻詔令將常袞貶為潮州刺史,後又調整為福建觀察使,任命崔佑甫為宰相。此時崔佑甫剛剛走到臨潼(西安臨潼區),奉詔返回朝中。
至於常袞,他在福建乾的不錯,充分發揮他的教學特長,修建學堂培養人才,為促進當地文化建設作出了貢獻,四年後病故於任上。
稀裡糊塗的做了宰相,崔佑甫倍感振奮,也深知肩上責任重大,自己年歲已高時日無多,便開始模範帶領大唐官員,夜以繼日的前人遺留下來的龐雜政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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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載做宰相時吏治極為腐敗,誰送錢誰當官,送得多當得大,根本不管你是進士及第還是胥吏轉正。
到了常袞,他自詡清流,矯枉過正,選任官員隻認科舉。對各地推薦上來的人,無論賢良與否一律不用。那時的科舉製還遠沒有後世那麼普及,隻認科舉勢必導致許多崗位長期空缺沒人乾活。
崔佑甫久在吏部任職,對這方麵的利弊自然知曉,他親自考察審核各地推薦的人才,在擔任宰相不到兩百天的時間裡就任命了八百多名官員,平均每天任命四人左右。
乾部問題曆來是個敏感問題,等位的永遠比上位的多!
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大批次的使用、提拔乾部當然會引來非議,德宗善意提醒他,說有人舉報你在選任官員時沾親帶故。
崔佑甫坦然回答我為朝廷選士,如果連被考核的人是誰都不清楚,又怎能知道他的優劣與否,從而量才使用呢!德宗深表歎服,再不過問。
司馬光在《資治通鑒》中評說此事,認為用人隻有賢與不肖之彆,不能有親疏新故之分,如果都像崔佑甫那樣,肯定會遺漏很多人才,應交職能部門按程序秉公辦理。
我倒覺得司馬光在拿宋朝的眼光去衡量唐時的事,站著說話不腰疼!具體問題一定要擺到具體的情境下,去做具體的研究與分析,得出的結論才有意義。
崔佑甫當時麵臨的問題,不是按部就班的挑選人才,而是如何將因前任不作為導致大麵積空缺的崗位儘快配齊人手,先保證國家機器運轉起來,至於賢與不肖、漏與不漏那是下步的事。
在特殊情況下,不能隻是思想很統一就是不辦事;嘴上唱得響行動落得慢。隻有勇於任事才是敢於擔當。同時,做工作還要注重抓本帶末,把主要問題和主要矛盾解決了,其他的自會迎刃而解。如果總是糾纏在細微末節裡,即便把自己累死,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實質成效。
跟著有思路有作為的領導做事,既舒服又輕鬆還能出成績,因為他能指導你一直做正確的事以及正確的做事。
崔佑甫無疑就是這樣的領導,他的做法讓上至皇帝,下到百官,都深為敬服。
德宗是幸運的,上任伊始就遇到如此得力的助手,幫他迅速站穩朝局,厘清千頭萬緒,開創了一個活力滿滿的嶄新局麵。
德宗又是不幸的,崔佑甫隻來得及開了個好頭就匆匆而逝,將一堆還未完全處理妥當的爛攤子又交還給了德宗。
如果讓崔佑甫再多活幾年,後麵的涇原兵變也許就不會發生!隻可惜曆史沒有如果,隻有深深的遺憾!
建中元年(780年)一月,崔佑甫因病無法入朝視事在家休養,同年六月病故,享年六十歲,為相僅一年,實際在位半年多點。
病故前,他向德宗舉薦了能臣楊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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