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八年(793年)七月,宰相兼度支使班宏病故。司農少卿裴延齡在與湖南觀察使李巽的競爭中勝出,接任度支、鹽鐵轉運使,不久又升任戶部侍郎,成為天下財賦的掌舵者。
他是個眼裡隨時有活兒、根本閒不住的大忙人,隻是他的忙不是為了百姓,而是為了滿足皇帝的胃口。
貞元九年(793年)七月,裴延齡在經過一年的觀察琢磨後,向德宗書麵陳述了他的所謂業績:“臣自接手度支,先後查出各州所欠稅款八百萬緡,應征各州抽貫錢三百萬緡,呈獻的各種貢物折價三十餘萬緡。請另外設置庫房用以存放,每季度盤點結算一次;同時設置月庫存放絹帛,每月盤點結算一次。”
奏疏寫的非常專業,看上去有零有整很像回事。實際上八百萬緡的欠交稅款,全部來自無錢可交的貪困戶,隻是一個一直存在的、毫無意義的數字,根本征收不來。
至於抽貫錢,那是在正稅基礎上增加的稅點,隨收隨支,不可能有節餘。
而貢物、絹帛本就是國庫的在儲物資,裴延齡將它們存放到其他庫房,無非是換個名稱虛張數字,迷惑德宗而已。
可笑的是,德宗竟然認為裴延齡是能夠強國富民的天才,當即痛快允準!
於是裴延齡謹遵聖命一頓凶猛折騰,其實不過是增加了數名分管假賬的關係戶、增設了幾本糊弄人的賬本。不僅沒為國家增添一分利,反倒浪費了不少人力物力。
裴延齡得知長安西郊有幾畝長滿蘆葦的濕地,也不知他出於什麼動機,向德宗謊稱他在長安與鹹陽之間發現了數百頃沼澤,可用作蓄養戰馬的國家牧場。
這一消息實在過於震憾!要知道大唐的牧場原本都在隴右、河西,被吐蕃侵占後,能用於放牧的地方屈指可數。在戰馬為尊的古時,能發現如此規模的牧場,不啻於現代社會的油田!
德宗立刻派人核實,結果可想而知。麵對這樣的欺君大罪,一向暴脾氣的德宗卻並未怪罪。
左補闕權德輿看不下去,上疏彈劾:“裴延齡把沒花完的賦稅稱作盈餘,當成是他主持財務增加的收入。陛下認為他能力超強卓爾不凡,然而不論是邪惡小人還是正人君子,都對他深感不滿。陛下何不派幾名誠實守信的大臣調查,根據真象公開獎懲。如今關於他的議論群情激憤,難道京城上下都是反對他的朋黨!陛下應稍稍減少對他的寵幸,明察忠奸!”
德宗是個自以為是且極為固執的人,他不覺得自己看錯了人,誰再講也沒用。
當初朝中幾乎所有人都說盧杞是奸臣,隻有他堅定認為盧杞是忠良,為此甚至不惜與宰相李泌反複爭論。清醒的人是眾人皆醉我獨醒,而糊塗的人則是眾人皆醒我獨昏。遇到這樣的皇帝,又能有什麼辦法!
隨著年齡的增長,德宗內心的不安感越來越強,變得愈發猜忌。官職無論大小,他都要親自選用,宰相們引薦上來的人,很少能得到他的認可。官員們但凡犯了一點錯,往往終身不能複用。
他把能言善辯當作選才標準,致使忠厚持重的臣子鮮有晉升的機會,大唐官場因此呈現出一派死氣沉沉的氛圍。
陸贄上疏指出:“聖明的君王不會把善於言辭當成有才,也不會用自己是否喜歡來選任官員。如果隻是出於喜歡卻不管他是否勝任,隻為了說話中聽而不去驗證他的品行。官員進退全憑一己之情,衡量忠誠隻看聽話與否。就像扔掉尺子靠臆想裁量長短,不用秤盤憑感覺衡量輕重。即使猜得再準,也不可能沒有偏差。”
“隻因一句話讓您高興就認為有能力,而不去核實其所說是真是假;隻因一件事違逆了您的心意就降罪處罰,而不去考察他忠誠與否。所以滿朝皆是才不勝位、德不配位的庸才。”
奏疏雖然沒點裴延齡的名,但任誰都能看所指是誰。這種直戳要害的勸諫方式,讓德宗這個大強頭很是反感,索性置之不理。
陸贄接連幾封奏疏都未得到采納,使裴延齡更加有恃無恐。
貞元十年(794年)六月,禦史中丞穆讚查獲出一名度支小吏犯有貪汙罪行,將其收監治罪。裴延齡怕影響自己,求穆讚從輕發落,遭到了拒絕。裴延齡隨即在德宗麵前構陷穆讚,德宗連問都不問便將穆讚貶為饒州彆駕。此事過後,滿朝文武畏懼裴延齡如虎,甚至不敢用正眼看他。
裴延齡忽悠德宗,說現在的官吏太多,缺編的職位不用再行補充,用省下來的俸祿充實國庫。
德宗準備修建神龍寺,需要幾棵五十尺長的巨鬆,可是總也找不到。裴延齡湊到德宗跟前獻媚:“臣最近在同州發現一條山穀,穀中有數千鬆樹,每棵樹至少有八十尺高。”
德宗猛然想起當初他所說的那百頃牧場,有些不相信的問:“開元、天寶年間,玄宗派人在京畿一帶遍尋美材無果,為什麼今天突然會這麼多?”
裴延齡眼珠子一轉,諂笑道:“天生珍材,一定要等到聖君降世才會出現,開元、天寶年間又怎麼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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