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育有三子,長子景王,次子兗王,三子榮王。
赤烏二十八年冬月,先帝舊疾複發,召蕭扶光回京侍疾——說是侍疾,實則打算見孫女最後一麵。為了這一麵,強撐了足有一月。
後來他病勢轉好,蕭扶光回了蘭陵,景王也放心前往幽州辦事。
誰料年關之際,喪鐘鳴徹帝京。
先帝駕崩前並未立太子,蕭扶光卻記得,很多年前他牽著自己的手上朝。底下一溜的大紅袍,用詫異的眼光看著她。
先帝是個窩囊人,辦事兒不怎麼利索,攥著她的手心都出了一打汗,久久不曾坐到皇位上。
他站著,蕭扶光也跟著站著。過了很久,他才下定了決心似的,顫巍巍地舉起了她的手:“這是朕的長孫阿扶。”
蕭扶光看到所有人的嘴巴變成了一個個圓。
不少臣子站出來說使不得,說女子不可掌政,日後必然禍國。
先帝一輩子活得窩囊,麵對朝臣的責問甚至死諫不敢再進一步,隻能點著頭賠著笑,說:“那就日後再議、日後再議罷…”
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後日,從赤烏二十一年推到二十八年,直到最後一刻,先帝都沒有立太子。
王朝一夕之間易主,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變成了她的叔父。
如果她是男兒身,那麼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神殿內的太極魚上坐著一人,身穿白道袍,外罩一件同色大氅,氅衣肩頭盤著兩條金龍。
他背對著她,不曾束冠
,一頭青絲瀉在肩背之上,乍看之下倒真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蕭扶光跪拜下去,“光獻拜見陛下。”
金磚上映出她的瞳仁,黑得發亮,正微微震顫著。
皇帝轉過了身子,回頭笑著。
“扶扶。”他招呼她,“有些年頭沒見你,快讓朕瞧瞧。”
蕭扶光抬起了頭。
蕭家人模樣不差,從太祖那代就能看出苗頭,皇帝將此優勢發揮到了極致,縱然是蕭扶光也不得不感歎,這位叔父的容貌堪稱“絕色”。
他沉迷修道,模樣看起來同三十歲的男子沒有什麼區彆,隻是時常蹙眉,哪怕是笑也在蹙眉,目中總是含著一股悲戚之意。
皇帝也為之驚豔一番,隨後又皺著眉頭笑說:“最後一次見你的時候,還是個胖乎乎的小丫頭。沒想到幾年時間抽了條,倒這樣出眾了…你是同你父王一起回京?朕還聽說,青檀酒泉另有真相?”
蕭扶光同他將青檀泉一案說了,隻隱去自己蟄伏在紀伯陽身邊那一段。
皇帝似乎隻是為了同她說說話,對案子並不感興趣。
聽她說完,他也隻是興致缺缺地點了點頭,“嗯,此事交由你父王與內閣去辦就好。”
說罷,二人之間有了短暫的沉默。
皇帝忽然問:“去瞧過阿寰沒有?”
蕭扶光搖頭,擺弄著衣襟說:“本也是打算先來拜您,再去瞧太子殿下。”
皇帝的眉頭忽然展開了,又道:“阿寰最喜歡你,如今他什麼話都聽
不進去,你多替朕勸勸他,將心思放在正道上。”
蕭扶光有些疑惑,想問“正道”是什麼,沒想到下一刻皇帝便趕人了。
“朕晨起便開始練功,現今有些乏了。”他揮揮手道,“你去吧,去看看阿寰。”
蕭扶光沒了趣兒,隻能告退。
不過她倒是鬆了口氣——幸好皇帝今天是練功不是煉丹,否則她怕是要折在這萬清福地了。
出了神殿,呂大宏殷勤地湊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