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騾街在北,距開陽門足有二十裡。
郝讚垂頭喪氣地回家時,碰巧見到他娘叉腰正同左鄰右舍罵街。
“…不就折了你們兩根蔥,你們一根蔥還沒個胳膊肘長,當我稀罕?我老家蔥都比你們人高,還真拿這小香蔥當個寶了!”
罵完猶不解恨,啐了一口:“我兒子是城門的守衛,日日見得攝政王進出的,從前在嶧城那會兒,光獻郡主還與他同吃同睡,倆人好著呢!小心郡主來了把你們攏一塊兒,用箭射成刺蝟!”
鄰居不服:“光獻郡主跟你兒子同吃同睡?我還說我跟皇帝一起拜三清呢!”
郝讚聽得心驚肉跳,忙跑過去拉她。
“娘,您怎麼能這樣說郡主?!”
郝讚娘看到他更來勁了,伸著脖兒問他:“郡主睡過你的床鋪沒有?”
郝讚硬著頭皮說是。
“那不就結了!”郝讚娘一拍手,又衝鄰居道,“這生在皇家的就是跟咱普通人不一樣,睡過的地方都帶著龍氣兒,會發光呢。郡主都這樣,依著我瞧,日後攝政王怕不是要登…”
下半句沒機會說出口,因為郝讚捂住了她的嘴巴。
“娘,禍從口出!”
郝讚娘不情不願地被郝讚拖回了家。
與剛剛郝讚娘說出口的那對位高權重的父女所居住的朝天大街不同,響騾街魚龍混雜,南來北往的人都有。
郝讚拉著他娘走過賣假膏藥的鋪子,旋身鑽進一個窄胡同。胡同裡住著的喇嘛大清早起來念經
,見了他們母子微微點頭。
郝讚娘看到喇嘛坦露著的半個胸脯,罵了句臭不要臉,又被郝讚拉著進了李家餅鋪。
他們租住在李家餅鋪樓上,除卻他們還有一個晝伏夜出的中年光棍。母子倆初來帝京時身上已無多少銀兩,不得已之下才賃了這個胡同裡的餅鋪二樓——若非樓下開了餅鋪弄得這一整座樓有茶婆子出沒,在寸土寸金的帝京,恐怕五錢的月租還要翻上一倍。
郝讚娘灌了半壺涼茶,看了郝讚一眼,這一路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郝讚卻是心有餘悸,出聲責問她:“娘,您怎能在彆人跟前那樣說小芙?傳出去她名聲怎麼辦?”
“名聲?她名聲早沒了吧!”郝讚娘瞪兒子一眼,“她同那紀伯陽呆在一個屋簷下的時候哪裡考慮什麼名聲了?得,反正也沒人敢說,會說話的早就死絕了!”
郝讚薅著頭發,一把一把地掉。
郝讚娘覷他一眼,又問:“你今天不是第一天上值?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
郝讚垂頭喪氣道:“巡城說今早看見我在值時偷吃東西,讓我滾蛋。”
郝讚娘一愣,想起今早她今早拉著郝讚故意在左鄰右舍顯擺,導致他沒吃上一頓早飯,匆匆揣了倆胡餅走。
沒想到這就被發現了?發現了還要人滾?
“什麼世道!”郝讚娘又開始罵,“吃倆餅咋啦?他們沒吃過餅?”越說越來氣,卷起袖子拉著郝讚向外走,“走,娘同
他們去好好說說!”
“娘!”郝讚站在原地不動,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您究竟要鬨到什麼時候?!”
上值期間哪怕是去在路上誰都不可以吃東西,這叫“百官儀態”,有專門的巡城禦史糾察,逮住錯處就要重罰,誰都不例外,便是攝政王也要守規矩,更何況他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