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您想毀約,我也隻好提前展示死亡給您看。”
之前反複掙紮拉扯過的那麼多次記憶通通湧上心頭,醫生將他放了下來,他撲通一聲就給靈位跪下了。
他連動都沒有動,破碎的枝條立刻被其他枝條頂上,重複著破碎的對抗過程,蛇尾的力道一遍一遍被刷去,落到他麵前時,已經動彈不得。
頓時,一排排靈位映入方宵眼簾。
這是第三個對他青睞的力量。
到時候她會失去主場優勢,想要追回一切,更加不可能。
她感受到了祂的出現。
弟弟不該回來的。
虞幸坐在那根粗大的枝條上,翹起了二郎腿,眼裡的幽藍光芒幾乎要溢出來,在黑霧裡形成了淡淡的流光。
比憤怒更加複雜的情緒在蛇女心中升騰,她眼紅地看著周圍彌漫開的黑霧,也沒錯過這個人類皮膚上逐漸浮起的黑色線條。
方宵麵前的畫麵消退時,他已經被嚇得渾身冷汗。
蛇女看著悠然自得坐在原地,壓根不為所動的人類,連連冷笑“但是你哥怕我呀。”
血流成河,血液彙聚成河流,洶湧澎湃地翻湧著。
他隻冷冷地瞪了醫生一眼“不過是一個廢物,死了就死了,我現在興致正高,勸你彆再做讓我不滿的事。”
是靈?
……
“亦或者,我控製著他走到街上,再控製周圍的鎮民把他活活踩死,讓他清醒地看見自己是怎麼變成肉泥的,怎麼樣?”
方宵下意識地說“這裡太悶了,我出去逛逛。”
這些枝條就像大樹的根須,數都數不清,雖然要消耗詛咒之力,但短時間內完全耗得起。
蛇女很快冷靜,她試著探查方宵現在的情況。
黑霧,海浪一樣的洶湧澎湃。
沒有想到會是這種發展的蛇女又呲了呲牙,她的大尾巴揮開了妄想反擊的枝條們,加重了暗示。
短時間內他能分庭抗禮,可若是時間一長,蛇女的力量會在瑞雪祭的加持下源源不斷,他會輸。
她感受到了。
他轉身拂開醫生的手,除了麵對自家弟弟,他對誰都自帶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方宵……還在外麵呢。
方宵看了一眼癱在輪椅上不斷抽搐的方德明,方德明現在已經被折騰的渾身是血,那條已經沒用了的舌頭被割了下來,放在他自己的雙腿上。
醫生這麼問著。
說話間,他舌尖的紅色印記也亮得近乎刺目。
那些死屍快要從河裡爬上來了。
那把理應削鐵如泥的鋒利匕首在他手中被當成工藝品一樣轉來轉去,恍惚間,還有一道青色的長袍身影若隱若現。
而這空間中本身具有的認知扭曲之力,也在接觸到黑霧的瞬間從和平模式轉化為吃人的凶獸,兩股力量絲絲縷縷的糾纏對撞,不斷地消耗和轉化。
現在看起來,也不知是怎麼談的,兩人似乎達成了短暫的和平——儘管方宵看待醫生的眼神中仍然透露著不加掩飾的審視。
恍恍惚惚,恍恍惚惚。
因為他不聽話或是沒辦好該辦的事兒,他的朋友們被方德明砍下手指,砍下頭顱,扔到港口的海域裡喂魚了。
他還換了一邊翹二郎腿,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泛著青色的匕首。
這又是……
觸手本身,比死屍更令他害怕。
他的心裡浮現出另一種恐慌,那是他搞砸了一切的恐慌。
蛇女瞳孔地震。
這種不溫不火的語氣,配上明晃晃的指責意味,讓方宵憋悶的同時生起一股無名之火。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還帶著掌控者的從容,就在他把手放在門上的那一刻,他的肩上多出了另一隻手——一隻戴著白手套,此刻卻沾滿了鮮血的手。
……
最前方是一張年輕的麵容,可以想象,他生前也是個俊俏的少年郎。
飛濺的木屑甚至擦過了虞幸的臉頰,在其上留下一條血線。
從未有過的強烈的想要出門的欲望籠罩在他腦海中,相比起來,就連醫生都不是那麼重要了。
憑什麼?!
“做你該做的事,醫生。我沒有和你討價還價的必要。”
閃著寒光的刀刃就這樣刺進方德明喉嚨中,結束了他悲慘的晚年。
蛇女等著看他的妥協。
也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恍然發現,原來之前他看醫生的臉都是模糊的,隻是他一直沒有注意到這件事,就好像他的認知被什麼屏蔽了,不能理解的東西被大腦完全忽略。
攝像機被一條青色的袖子抽碎。
這種對比帶來的打擊和羞恥讓蛇女無法忍受,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覺得南水鎮毀了就毀了,她偷來的東西最終就這麼輕而易舉的被另一個人類打破,人類還在嘲諷她。
“轉的在下頭都要暈了,能不能停一會兒,虞幸。”亦清的另一隻手按在了虞幸轉匕首的那隻手上,溫和的語氣中隱約透著不高興。
他從那些星星上感受到了死亡與毀滅。
方宵的腦子忽而清明了。
血線肉眼可見的消失,虞幸的臉仍舊俊美無瑕。
虞幸嘴角的笑意囂張得不行,是誰見到都在畏懼的同時想要打他的程度。
所以,還是為了方幸。
又是他。
但——
往前幾步就是祠堂,是他這麼多年一直潛意識中回避的地方。
蛇女已經沒機會拉長戰鬥時間了。
這個醫生,怎麼會!
她這裡到底有什麼,值得祂降臨!哦,對了,醫生說是答應了方幸少爺一件事。
無數根章魚觸手破水而出,將死屍一個個拖了回去,即便如此,方宵對那觸手卻升不起半分感激。
就在方宵仍然處於恍惚中時,醫生已經將他扛進了祠堂範圍。
蛇女眼中透出興奮,顯然覺得自己的想法十分不錯,一定抓住了方家小少爺的軟肋。
醫生模糊的麵容也出現在畫麵裡,他就這麼一手搭在方宵肩上,那張臉似乎是在笑,因為無論是虞幸還是蛇女,都從那張臉上感受到了笑意。
“人留著,等我回來再死。”
醫生道“哎呀,那可不行。”
蛇女麵容扭曲一瞬,已經決定要讓方宵以最慘烈的樣子死去。
這是什麼地方?
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地方?
蛇女一揮手,拽來一隻沒有實體的光屏。
虞幸離開方府之前,方宵還處於對醫生的懷疑中,剛好氣勢洶洶的去找醫生算賬。
每個邪神分身大約都知道,祂是特殊的,祂沒有真正的分身,所有的“分身”,都不過祂的化身罷了。
這一刻,方宵清晰地看到了醫生的臉。
“你滿心滿眼都是書,怎麼就不關心一下另一種力量呢?”
他清晰地看見醫生對他笑著。
裡麵的內容變成了彩色的雪花點,也讓蛇女的臉色徹底失去控製。
難怪這個人類可以裝作被認知扭曲的樣子,卻不受任何影響。
“原來你還有這種力量,難怪不怕我。”
他並不完全占優勢,這已經是他麵對麵硬剛邪神分身而不落下風的極限,不知道陰陽城的邪神該怎樣碾壓他。
虛空中出現幾隻狗一樣的生物,虛幻的下半身,帶著長長的拖尾,向他衝過來。
麵前的人類又憑什麼,憑什麼被書和鬼沉親睞?!
難怪……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身後拔刀的聲音。
天上,一團漆黑的混沌爬了過去,像一隻在紅色天幕上爬行的大黑蟲。
什麼醫生,什麼瑞雪祭,一切的一切都從他的腦子裡飛走,他記起了所有,包括他試圖拉自己曾經最想送出去的弟弟回到這個泥潭來,包括他把他喜歡的女人折磨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他要死,他該死。
虞幸感覺得到,忿怒的蛇女讓這些認知扭曲的力量變得更強大了。
她植入在方宵意識中的深刻影響,使得她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就讓方宵從房間中的椅子上站了起來。
明珠也已經恨上了他。
不!
“事情並非沒有轉機,方宵少爺。”醫生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
“您就在這裡待著,隻要不添亂,就是最好的贖罪了。”
帶著笑意的聲音緩緩地將方宵從崩潰邊緣拉了回來,方宵機械般轉過頭。
入眼,又是一張模糊的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