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一片死寂。
沒有人說話,每一道落在謝應憐身上的目光都是震撼的,誰也無法在這句話麵前維持住自己的平靜,但卻又詭異地沉默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就連皇後娘娘也眯起雙眼,眸子裡的情緒是那般真實。
從詫異,嘲弄,譏笑,再在不屑中迎來同樣的沉默。
當謝應憐轉過身時,所見到的就是最後的不屑。
少女似乎覺得這很有意思,挑了挑眉,說道:“要賭一下嗎?”
皇後娘娘沒有說話。
謝應憐微微笑著,說道:“試試看,殺死我。”
皇後娘娘看著這位晚輩,忽然想起不久前聽到的那句話。
——原來你和我其實是一樣的人。
她當時以為謝應憐是在挑釁,試圖讓自己為此憤怒。
事實上,那是一句真心話。
“用我的命來戳破他對你們的威脅。”
謝應憐笑容愈發燦爛,誠摯說道:“隻要在我死去後,鐘聲不響,那就證明他在虛張聲勢的事實,你們可以儘情利用他的朋友去要挾他,怎樣?”
皇後娘娘沉默不語。
在她身旁,高居廟堂之上的朱紫公卿們神情微變,以為娘娘在認真思考這個提議。
沒有人願意在親眼見證鐘聲響起,成千上萬的亭台樓閣儘數淪為塵埃的壯闊畫麵後,再一次聽見那聲喪鐘。
就連皇帝陛下也不願意。
然而誰也不敢在此刻開口勸阻,不願讓自己與妥協二字被畫上等號,那是縱使身死也絕不能背負的沉重代價。
“可惜。”
謝應憐的視線從這群朱紫公卿身上掃過,有些失望但不多。
早在很多天以前,她就知道這些所謂了不起的大人物的習慣——無論是以貴人語話遲,還是彆的任何理由解釋,都改變不了這些人在大事上的躊躇不前。
都無所謂了。
她的目光落在皇後娘娘的身上,等來答複。
“顧濯的原話是什麼?”
“誰若想門中上下皆墳,那便動手。”
謝應憐的語氣很隨意。
皇後娘娘看著她,評價說道:“比你那句粗鄙之語要動聽太多。”
謝應憐說道:“都是一個意思。”
皇後娘娘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可以散去,說道:“走吧。”
謝應憐不為所動,問道:“所以你的決定是?”
皇後娘娘嫣然一笑,說道:“我認為那是一句十分無聊無趣的話。”
謝應憐有些好奇。
皇後娘娘麵不改色說道:“無論昨日還是今天,不管是我還是陛下,從未有過以其好友之性命做要挾的念想。”
聽到這句話,正在離開途中的某位官員身體驟然僵硬,想起在自己的決定中即將迎來淩遲的陳遲,下意識想要回頭後望。
但他最終什麼都沒做,有人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讓他以最安靜的態度維持著自己的步伐。
啪啪啪。
謝應憐正在鼓掌,似是真情實感般讚歎著,說皇帝陛下果真愛民如子。
這句話是如此的真誠,聽不出半點陰晦的肮臟嘲弄味道。
皇後娘娘說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
“下場?”
謝應憐自問自答道:“既然你不願殺死我,以此來確定他的虛實,那你最多無非就是讓我軟禁在神都,又或者……”
她莞爾一笑,問道:“把我送進教坊司?”
皇後娘娘搖了搖頭,說道:“這些都不是我要做的事情,因為沒有任何的意義。”
謝應憐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聽聞你和易水掌門的子侄有婚約。”
皇後娘娘說道:“朝廷將會十分樂意見證這門婚事的完成。”
謝應憐墨眉微蹙,無法理解這其中的真實用意,問道:“然後?”
皇後娘娘沒有回答。
她很自然地牽起謝應憐的手,沒有留下哪怕一絲的反抗餘地,帶著少女往皇城走去,說道:“我想,挽衣很有和你見麵的興趣。”
……
……
禦花園中有湖,景致秀麗。
不知為何,湖的名字很不吉利,獨一個離字。
林挽衣站在水榭下,與謝應憐相對而立。
在她們的身旁,找不出哪怕一個身影的存在,空空蕩蕩。
“或許讓你失望。”
謝應憐說道:“但他真的沒有提到過你的名字。”
林挽衣沉默片刻後,說道:“這不是我在意的事情。”
謝應憐也不意外,說道:“那你在乎什麼?”
林挽衣說道:“他現在怎樣?”
謝應憐心想果然如此,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在過來的路上,皇後和我說過你的事情,準確地說,是你在半途被顧濯撇下來的事實。”
“像你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非要勉強而為之,不過是累贅。”
她看著林挽衣,眼裡流露出些許居高臨下的悲憫色彩,最後說道:“所以在離開你以後,現在的他活得很是不錯。”
林挽衣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沉默。
當然是不舒服的,誰也不可能在聽到這樣的話後,還能從容高興。
然而就在片刻過後,她的唇角上卻綻放出明媚笑容,彷如今日的陽光。
謝應憐問道:“你在笑什麼?”
林挽衣看著她說道:“你比我更像是我母親的親生女兒。”
謝應憐想了想,說道:“我現在更心疼你了。”
林挽衣望向湖中錦鯉,說道:“不必。”
謝應憐偏過頭,看著她的側臉,問道:“為什麼呢?”
“如果我是你這樣的人……”
林挽衣最後看了一眼那些倒映著陽光的鱗片,與謝應憐對視,平靜說道:“那我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她親手給玩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