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有一件事情也很好奇。”
裴今歌微仰起頭,凝視著不見星光的雪穹,聲音未曾被風聲淹沒:“是剛剛才發現的。”
顧濯心想你何以有這般多的好奇?
裴今歌說道:“大秦,不,這個天下最了不起的女人都和你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顧濯怔了怔,下意識想要反駁,開口前一刻卻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如今人間最為引人矚目的無非餘笙和裴今歌,還有大秦的皇後娘娘。
前二者眾所周知,第三者世人亦知皇後娘娘曾經有過把林挽衣嫁給顧濯的想法,隻是後來發生太多意料之外的變故,以至於事情不了了之。
這自然稱得上是關係深厚。
裴今歌偏過頭,墨眉微挑,看著他說道:“可我不記得道主有過像你一樣的桃花運,根據巡天司的記載,道主隻和長公主殿下有過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係。”
顧濯有些無語,問道:“你想說什麼?”
裴今歌沉思片刻,對此給出一個明確的疑問。
“這算不算是一種枯木逢春?”
“換個詞可以嗎?”
“我想到了一句比較不堪入耳的俗語,你要聽嗎?”
“……換個話題。”
“天問,問的到底是什麼?”
“其實我以為你要問的是明天吃什麼。”
“如果是剛上山的時候,那我的確會問。”
“為什麼現在不問了。”
顧濯有些好奇。
裴今歌沉默片刻後,麵無表情說道:“我問了有意義嗎?問了還不是嘴裡淡出個……”
話說到一半,她自覺後麵那個字極為不雅,乾脆朝著顧濯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說。
顧濯聞言微驚,失笑出聲。
裴今歌不是尋常姑娘,自然不會為此而感到任何羞惱,隻是轉身就走,繼續散步。
顧濯沒有隨之而行,彎下腰身,在湖水中拾起幾片薄冰,心想這個漫長的冬天總該要過去了吧?
……
……
時如水逝,冬去春來,白帝山上孤寂依然。
兩人的生活並未隨著冰雪的消融而發生變化,依舊維持著平靜,無非是散步有了新的路線,眼前有了彆樣風景。
顧濯不再總是坐在石屋裡。
在春光明媚的時候,他會坐在無人的山道石階上,聽著山林中化凍的溪澗傳來的潺潺流水聲,好似發呆,又像是在思考。
裴今歌自然不會和他並肩而坐。
她在顧濯的指點下,從某間石屋尋得好些典籍,道門禪宗皆有,靜心翻閱。
過往年間,她總是有數不儘的麻煩事纏身,難有真正的閒暇可言,故而這一次她看得格外認真。
讓顧濯感到意外的是,裴今歌由始至終都沒向他求解,詢問他那些道藏上字句的真正含義。
這到底是驕傲,還是不願讓道心有染,唯有她本人清楚。
在每天晚飯與散步的途中,兩人依舊有話,有真正的交流,關於彼此的境況。
就像冬天時兩人說過的那樣,入春後的裴今歌在某個黃昏,目睹夕陽歸山後心有所悟,眼前再無半點惘然。
自那一刻起,她隨時都能步入羽化之境,隻要願意。
很有意思的是,就在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趙啟終於破境了。
其時,近乎整個人間都籠罩在金黃璀璨的陽光之下,天地之間好似再無半縷雲霧存在。
碧空萬裡,光照眾生。
無愧人間驕陽四字。
就在破境後的第二天,趙啟再入神都,受邀與白皇帝見了一麵。
這場談話隻有皇後娘娘一人得以旁觀,其中具體的內容自然無法被外人得知。
人們所能看見的是,趙啟在離開神都後去了一趟正在封山的清淨觀,以此作為登臨羽化後的第一戰。
如果不是最為關鍵的時刻,道門太始宮的強者趕來,配合清淨觀的山門大陣成功逼迫趙啟離開,這個傳承萬年的宗門將會淪為曆史的塵埃,不複存在。
此事過後,世人無不好奇白皇帝究竟是如何說服趙啟對清淨觀出手。
直至臨近暮春的時候,修行界才有消息散開,據說此事與死去的觀主有著一定的關係。
這些事情之所以能被白帝山上的顧濯知曉,當然是因為裴今歌。
隨時都能踏過那條門檻的她,目光不再被囿於一地,可以放眼萬裡之遠。
當然,最關鍵的是趙啟出手時的動靜真不是一般的大。
某日,兩人在天光破曉時並肩而坐,坐在萬丈懸崖上。
春色已深,山花開得極盛,承朝露如凝珠。
裴今歌站在花樹前,目光穿過枝葉,落在殘掛在天邊的那輪月亮,對顧濯問道:“還是沒有進展嗎?”
顧濯搖了搖頭,說道:“我想到兩種解法,但不知道到底哪種才是正確的,或者說是我想要的。”
裴今歌沒有追問,安靜了會兒,說道:“我平時是不會在這種時候和你坐在一起的。”
顧濯問道:“你要走了?”
裴今歌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顧濯沒看懂,直接問道:“所以你到底是走還是不走?”
裴今歌沉默了會兒,看著他說道:“外麵有事。”
這些天裡,她是他唯一得知外界變故的途徑。
顧濯說道:“那就走。”
裴今歌的神情很是複雜,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濯聽得煩了,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裴今歌不再看他,望向明淨天空下的遠方,那裡是一片寬闊的平原,說道:“有很多人正在往這邊來。”
顧濯有些懂了。
裴今歌繼續說道:“如果我沒記錯,按照秦律,我當下所看見的儀仗規格隻有一種可能的存在。”
顧濯沉默不語。
裴今歌沉默半晌,最後說道:“皇帝陛下要來白帝山祭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