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戴笑問:“品出什麼味來了嗎?”
“鼻子堵了,聞不到味。”姨父晃了晃手中金燦燦的酒瓶子,旋即遞給老魏。
濃烈的醬香鑽入餘歡的鼻間,他收回視線,看向火鍋。
鴛鴦鍋已經熱起來了,鍋內的湯底開始咕嘟咕嘟地冒泡,上升騰起嫋嫋的熱氣。
一側鮮豔的辣椒與各式香料在滾燙的油湯中跳躍。
一側西紅柿紅棗沉底,幾片生薑和蔥段輕輕漂浮在湯麵上,隨著微波蕩漾。
桌對麵,羅瑞陽宛如一尊彌勒佛般安坐在椅子上,溫和地開口問道:“小餘啊,你跟這趙元有過節?”
聽見這話,餘歡的腦海中驀然浮現出老林語重心長告誡他的場景,占據上風時,得留三分地給彆人走。
想一想也是,人走投無路找上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找誰說理去?
他旋即微笑著說:“大學同學,關係也不壞,隻能說一般,僅限於認識。”
羅瑞陽聽他這漫不經心的口吻,語氣還沒有任何波瀾,他點了點頭,恍然大悟地說:“哦,原來是同學啊。”
餘歡付諸一笑,簡簡單單吐出一個字:“對。”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但趙元那副穎指氣使的酒蒙子模樣,卻是有目共睹。
一個頭發黑白交織的老阿姨,推著送餐小推車,在他們這桌留步,停在餘歡身側。
先是拿了四個一次性塑料杯放桌上,然後隨意地擺上了幾碟菜品,一句“都已經上齊了”落下,隨即扭頭就走。
什麼樣的消費,就有什麼樣的服務。
這種略等於蒼蠅館子的火鍋店,靠的是實惠又味道好。
一滿推車的菜,還抵不上這一杯酒。
總不能跟洋房火鍋一樣,有專人全程服務幫煮吧?
“終於上菜了。”羅瑞陽樂嗬嗬地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餘歡見狀,忙不迭在餐車上拿起兩碟子羊肉遞給他。
羅瑞陽抬手接過羊肉,臉上笑容更加燦爛:“小餘啊,你想喝什麼自己去拿,好歹也是叫我一聲羅叔,千萬彆跟我客氣。”
“好嘞,羅叔。”餘歡爽快地應了一聲,隨即起身去飲料展示櫃拿了一罐可樂。
三位大佬推杯換盞,在嘈雜聲中,暢談年輕時候的往事。
餘歡悶頭乾菜,豎起耳朵聽著。
原來姨父年輕時曾在帝都工作過,這二位,都是單位裡關係比較鐵的同事。
席間羅瑞陽不經意的詢問起了餘歡的工作,姨父酒喝到位了,直說他是江南早報新媒體部門的負責人。
這下羅瑞陽看餘歡的臉色愈發熱情,羅叔長、羅叔短的自稱。
餘歡瞥著老戴臉上的疑惑,這位帝都來的,肯定比羅瑞陽知道體製內的情況,連忙謙虛地說:“新媒體部是特設崗位,我隻是代理副主任,不算正職。”
這話一落下,老戴臉上豁然開朗:“哪怕是特設崗位,但在省級媒體負責一個部門,已經夠年輕有為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老戴抽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的油漬,瘦削的臉頰上蒙著紅暈:“老魏啊,明天上午我就回帝都了,下次再聚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羅瑞陽發了條短信後放下手機,笑容可掬:“我和老戴倒是一年總會碰幾次麵。”
他是吃舒服了,也喝舒服了。
老戴將紙團扔進垃圾桶,濃眉挑了挑:“老羅做東請吃飯,我晚上做東請按摩,吃吃喝喝完也差不多八點了,要不咱們換下一場?”
姨父吃飽喝足放下筷子,卻是大手一揮說:“我明天還得早點起來,給小餘他們的婚房做室內設計,要去小姨子他們家住,可不能太晚過去。”
“你呀!”羅瑞陽朝姨父指指點點,嘖嘖有聲:“氣管炎。”
姨父沒柰何地搖搖頭。
收拾完殘局的餘歡剛剛放下筷子。
一個西裝革履白手套、三十出頭的中年人昂首闊步進來,在收銀台抬起手掌指了指他們這一桌,旋即刷卡買單。
羅瑞陽見狀,拍拍肚子站起來。
給姨父和老戴散了根煙後,自己施施然點上,吸了一大口,邊吐著煙霧邊說:“好幾年都沒吃得這麼舒坦了。”
“可不是嗎。”老戴聳聳肩,“啪嗒”一聲摁打火機點煙:“好酒好菜,得配好友。”
聞言,姨父意有所指地笑說:“不用這麼感慨,以後有的是機會。”
“老魏啊,還是那句話,我羅瑞陽肯定是願意儘全力促成的。”
羅瑞陽說著,突然躬身提起禮品袋,將這剩下連盒都沒開的一瓶茅台,遞給餘歡:
“小餘啊,這裡你最小,你就提著吧。”
餘歡站起身,忙不迭擺手婉拒:“羅叔,我不喝酒。”
羅瑞陽愈發往他身前伸去,提著禮品袋的那隻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胸口。
話語間似乎讓人不容拒絕,笑嗬嗬地說:“我當然知道你酒精過敏不喝酒,但你家裡,總有大人是喝酒的吧?”
餘歡仿佛根本就沒有聽到他的算盤聲,眼裡泛著大學生特有的清澈的愚蠢,開口隻說:“我爺爺喝酒。”
羅瑞陽不以為意地豪爽一笑:“那就拿給你爺爺喝去。”
姨父施施然抽了口煙,嘴角含笑說:“小餘啊,羅叔也是一片好意,你就提著,拿去孝敬你爺爺。”
聞聽姨父這話,餘歡抬起雙手接過,頷首致謝:“那就謝謝羅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