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龍注意到了她的眼神,挑了挑眉毛,先是不慌不忙地拍完了紛飛的海鷗,然後才慢吞吞地轉過身,亮出了自己胸口的項鏈。
浦思青蘭的眼神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也是……”
“嗯,你沒認錯。”寒川龍的視線越過了她的肩頭,與走廊上正與偵探們竊竊私語的唐澤對上,聳了聳肩,隨手將穿著戒指的項鏈從脖子上摘了下來,遞給了浦思青蘭,不愧是研究這個的專家。”
浦思青蘭因為他隨意的姿態愣了愣,手上接過東西的動作卻很誠實。
她先小心地擦拭了幾下銀戒的表麵,認真地對著夕陽的光檢查完,才將它反過來,一點點轉動戒圈,將內側刻著的文字讀的一清二楚。
“確實,這是尼可拉二世的三女兒瑪利亞的東西……你居然有這樣的庫存……”
“你感興趣嗎?”寒川龍似乎不耐煩聽她接下來的誇讚,直接開口問道,“感興趣的話,這個可以便宜轉手給你。”
“嗯?”浦思青蘭愣愣地抬起頭,“你要把它轉手?”
以她之前見到的寒川龍表現出的性格,這是個酷愛顯擺的年輕人,他收藏這些東西,與其說是為了興趣,倒不如說拿來裝模作樣,順便待價而沽的考量更多一點。
堂而皇之將這麼一件價值不菲的收藏品掛在脖子上,與自己的攝像機碰來碰去的,怎麼都應該是帶出來顯擺的,這麼乾脆的口氣簡直十分反常,
“嗯。”寒川龍淡淡地點了點頭,“我準備把手裡的東西清一清。我又不是專門的文物販子,比起將寶物握在手中的,我還是更喜歡記錄下它的光影和美麗。將我雙眼看見的世界分享出去,這才是我從事這個行業的初衷。”
“哦、哦……”浦思青蘭低頭看了看手心裡的銀戒,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寒川龍也好,乾將一也罷,對這些參與回憶之卵競爭的家夥,她其實都挺不屑一顧的。
不是對他們財力或者個人能力的不屑一顧,主要是對他們獲取寶物的目的。
史考賓打心眼裡將自己視作羅曼諾夫王朝的遺產合理的繼承人,所以對這些出於金錢或者世俗名利目的去追逐文物的家夥,她是嫉恨的,更是不屑的,有時候,遇到收藏的尤其多的那些人,她甚至會有些被奪走了屬於自己東西的仇恨在裡頭。
之前她對寒川龍的判斷也在這個範圍當中,突然聽見他這麼一番言論,回不過神是難免的。
“轉變有點太大了,是吧?”寒川龍似乎看出她的怔愣,笑著聳了聳肩,“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可能人有時候就會是這樣的吧。昨天,站在一片漆黑的展館裡的時候,我本來正在想象著回憶之卵的樣子,想象著如何獲得它,將它盛放在收藏室的正中央,突然之間,我注意到了周遭的黑暗……”
他說著說著,慢慢轉過身,繼續看著海平線外正在慢慢沉下去的夕陽,聲音也變得有些虛幻。
“金碧輝煌的展館失去了燈和電力,那些各有來曆的寶物,那些暗流湧動的交際,一切人為製造的輝煌都消散了。唯有高懸的月亮,靜靜地俯視著大地……我突然就覺得,光是揮舞著鈔票追逐著我並不是那麼感興趣的寶物沒什麼意思。我的初衷並不是為了尋寶或者當個收藏家,我隻是想當個攝影師,想要記錄下伴隨寶物現世,圍繞著它起起伏伏的人和事。我隻是在途中聽了太多關於它們的吹捧,所以慢慢被那種氣氛熏陶,想法發生了變化。其實,這樣挺沒意思的。”
摩挲著手裡的攝像機,他那因為油滑總顯得帶著幾分刻薄的臉上,此刻竟然浮現出了一種柔和的、開朗的笑意。
“哇,聽上去還挺浪漫的。”坐在一邊的鈴木園子捂住嘴,小聲地說。
“可能這真的就是藝術家的想法吧。”毛利蘭也有些驚歎,碰了碰指尖,做了個鼓掌的動作,“聽上去很厲害。寒川先生會成為優秀的攝影師的。”
“承你吉言了。”寒川龍轉過頭,衝著毛利蘭灑脫一笑。
“那你要是成為大攝影師了,可得記得這是在鈴木家的美術館獲得的感悟哦。”被本人聽見了,鈴木園子也不矯情,叉著腰大大方方地表示。
“好,我會記得把這些話留到獲得普利策獎的時候去說的。”寒川龍朝她瀟灑地揮了揮手。
“所以,你跟著我們一起來,也不是為了什麼,另一顆還沒現世的蛋……”香阪夏美歪了歪頭。
“我更感興趣這個旅途本身。聚集了這麼多偵探和收藏家,共同去找尋從戰亂年代留下來的過去的秘密,多麼吸引人的尋寶之旅啊。”寒川龍微笑起來。
“哇哦……”
眾人的焦點成功被唐突悟道的寒川龍轉移走,唯獨留下手裡還捧著那枚戒指的浦思青蘭,愣愣地站在那裡,欲言又止。
“所以小姑娘,你到底打不打算買?”在邊上眼熱地觀望了很久的乾將一再也按捺不住了,幾步走上來,從懷裡摸出了馬蹄鏡,就著她的手掌上去觀察,一邊開口說,“你要是不打算買的話就放下來,讓我仔細看看。這小子庫存了不少好東西,要是能一口氣便宜拿下來的話……”
他才懶得去管寒川龍發什麼瘋呢。
是真的想開了也好,是假惺惺地說什麼空話也罷,都與他無關,他可不是什麼對寶物心懷熱愛的專家學者,他就是個明晃晃的商人。
現在聽見了有撿漏的機會,他一門心思全都放在了怎麼打聽清楚寒川龍真實的庫存和心理價位上了,完全沒去管自己的行為失禮與否。
回過神的浦思青蘭低下頭,看見乾將一正在用馬蹄鏡仔仔細細觀察自己的掌心,表情立刻就是一變。
這不是因為他對這枚戒指的渴望,而是他在觀察她手掌的這個行為本身讓她內心警笛大作。
身為訓練有素的殺手,浦思青蘭接觸過最多的東西,就是槍支。
雖然在學成之後,她已經儘量避免暴露出相關特征,平時也常常配合衣物穿有手套,遮蓋手上的繭子,但因為假借了中國人的身份,她近來始終都會穿著短袖的旗袍,沒有什麼特彆合適的手套來佩戴,所以此時此刻,她朝上攤開的右手十分誠實地裸露著。
如果乾將一不是一個文物販子,而是個警察或者偵探,或許就在這麼靠近的功夫裡,她手上的異常就已然暴露了。
“我確實暫時不打算接手。”想到這裡,浦思青蘭立刻轉了下手掌,把戒指直接遞到了乾將一的手裡,“我現在還是更想要回憶之卵,暫時分不出更多錢財了……那可是八個億,足夠掏空我的積蓄……”
乾將一接過那枚戒指,掂了幾下,聞言輕輕掃了她一眼,哼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