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們將戰場迅速打掃乾淨,好似風卷殘雲,地麵很快連血跡也一絲不剩。
臉麵黝黑,化裝成“奢芳樹”的雲崢道:“安副官現下應已見過金土目金開甲,他這些年來對你始終忠心耿耿,不需擔心。”
“剩下的赤水領‘五大巨頭’裡,木土目穆川聲是個沒主意的牆頭草,你親自遊說,他必然不敢造次。”
“火土目霍狂焰,是我當年親自自水西叛軍的屠刀下救下來的。如此,五大巨頭至少有三個人會站在我們一邊。”
聽雲崢一本正經說出“五大巨頭”四個字,葉曦不由莞爾。
所謂的五大巨頭,實際上是赤水領的五個土目。
土目者,土司手下的頭目是也。其職守權力不定,具體取決於土司的勢力和權威。
五個區區土目,在這小小的赤水土司領竟被稱之為金木水火土五大巨頭,當真仿佛九州巨擘一般。
廟小妖風大,莫過於此。
這個時候,雲崢也明白了葉曦剛剛的暗示:“你可是擔心家丁裡有邵老鬼安插的人?”
陳羽衝現在攀附上了四川右參政邵捷春,在雲崢的心中,這位蜀黨領袖才是此行真正的對手。
葉曦輕聲道:“陳羽衝不值一提,真正棘手的是站在他身後的邵老鬼。留得厲道人一命,好處很可能遠遠大於壞處。”
“不過凝露你可給我出了個難題。”雲崢摩挲著下巴道:“現實中並不存在那種能把一個人完美化妝成另一個人的易容術。”
穿越之前,雲崢在短視頻平台上看過不少近乎以假亂真的“明星仿妝”教程,但是視頻中呈現的效果其實也與拍攝角度有關。
好在雲崢有繪畫底子,而且死人的麵目會與活人有一定差異,不需要處理得一模一樣。
次日。
渡過赤水河上的橋梁,便能抵達赤水城郊,而城池也是因河流得名。蓋赤水河沿岸多丹霞地貌紅色岩石,平日裡清澈見底,每遭雨漲,風化的岩石化作泥沙,被河水流卷,水色皆赤。
赤水城,一邊三麵被赤水河包圍,占儘險要。另一邊是丘陵上層層疊疊的梯田,稻穀布野。城牆高達兩丈有餘,夯土牆上罕見地包了青磚,一般西南土司絕無此等財力。
整修赤水城牆,貼以青磚,建造諸多望樓,甚至還挖掘了寬闊護城河的,自然正是葉曦的祖父,在平定播州楊應龍時立下大功,曾被稱作“葉天王”的萬曆朝奇人葉嘯天。
這堵城牆曾抵禦了楊應龍餘黨的數次反撲,並在西南土司的爭鬥浪潮中不動如山。奢安之亂中,隻因敵將詭計多端,預先混入了眾多內應裡應外合,才導致這座葉嘯天就封以來的不落之城竟爾淪陷。
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緩緩駛向大開的赤水城門。拉車的兩匹戰馬通體雪白,身形高壯,意態昂然,極為神駿,乃是罕見的“飛菟”寶馬,用來拉車,未免顯得暴殄天物。
不過用葉曦的話說,千裡馬未必願意長驅疆場,死於槍箭。拉車任務既不繁重,又可得享天年,對馬兒而言何嘗不是好事?
馬車兩旁,各自護衛著一對白衣劍士,四人身姿挺拔,目光凜冽,透出一股不容冒犯的煞氣。
馬車前方,一位皮膚黝黑、眼神堅毅的青年駕著一匹烏黑如夜的烏騅馬,引領整支隊伍前行。青年氣質沉穩如山,流露出一種令人不敢輕忽的威嚴與力量。
這青年自然是化名“奢芳樹”的雲崢。
由於赤水領地漢化已深,“奢芳樹”這彝家少年也披了件天縹色直裰,這顏色太淺,倒襯得雲崢臉更黑了。
城門之下,原本喧囂的場景因這突如其來的隊伍而驟然靜默。
麵對這未知的隊伍,正在勒索進城商販的守軍們麵麵相覷,無人敢於造次。
跑在隊伍後方的兩名白衣騎手如同疾風驟雨闖入視線,他們策馬揚鞭,手中長槍高舉,槍尖上赫然掛著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一個頭上光光,麵容凶狠;一個挽著道髻,神情陰騭。
人群中有人驚呼出聲:“這是玄寂大師和厲道長!他們被這夥人砍了頭,還公然拉出來示眾。”
如同往池內投入一塊石子,議論聲如同水花般從人群中蕩漾開來。
“玄寂大師和厲道長多年來為非作歹,這是栽到了仇家手裡嗎?”
“也不看看他們背後是誰,打狗還需看主人,他們不但敢於將這兩人打殺,還欲當眾將人頭送進城示威,這哪是一僧一道的仇家?分明是陳土司的仇家!”
“他們土司打架,我等小民還是遠遠地看熱鬨為好,莫要招惹是非。”
從這些看客中,就能看出貴州明顯的夷漢混居特征。當中也有幾個來自小康之家,衣服體麵些的人士;漢人儒生穿青布直裰,頭戴四方平定巾;苗家女子則頭戴大型銀飾,如帽遮頂,裙裳作七彩,顏色華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