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往夜曉外頭走嗎?”武燭明接話。
紀麟雲恍然,“夜曉”外,他很少考慮,城市圈之外,有是有,要說淵譚白岩,主打的就是一個四通八達。選擇走哪一路,即是選擇了自己的邂逅。
他回頭看武燭明,實際上,他遇到武燭明的時間,相當早,見他依然是那樣明朗的笑容,剛才的陰霾似乎是曇花一現。這才是他不是,紀麟雲把他摟過來,
“燭明,那個女孩,你之後沒見著她?”
武燭明頓了頓,思考著什麼,他解釋道,
“她和我一樣,都沒事。”武燭明的聲音有力非常,叫人無法懷疑,紀麟雲也點頭,至少他確定武燭明在那種情境下走出,不會像個沒事人一樣,對彆人的處境毫不關心。這樣想著,武燭明卻又突然添話:
“對了,我還說了你的事,雲哥,要不是人家忙,這會兒你就能看到她了。”
“讓你輔助我們工作,沒叫你到處推銷你哥我。”
紀麟雲理了理心緒,他還沒細問過:“是怎樣的人呐?一定要見我。”
“不高,很苗條的女孩子,年齡看著比我小幾歲,灰頭發,喏,比黎蒼的還淺些,衣服——沒啥可說的,很樸素,要說的話。”武燭明手上比劃著,嘴上不停描述,
紀麟雲聽著,漸漸從自己腦海中找出了一個形象,不是他的話大概記不起來,是她呀,那個偶然見過一麵的女孩。
“要說的話,那個女孩,她非常……”
“平淡”,武燭明描述她的詞正合紀麟雲所想,奇怪的是,這種平和或者說淡然反而是她唯一留給紀麟雲的印象。
在他們多數的名單上,她都在末尾部分,要不要去見一見她呢?貌似是在,小北街的老房裡,離他那兒也不遠。
紀麟雲在心中構築起她模糊的形象,即使他們沒怎麼見過,
質樸的少女,嗯……
叮鈴鈴——
輕巧的聲音,紀麟雲的心思被這響動引了回來,他側目,是武燭明腰上的鑰匙串,像是夜晚的醒示,卻似乎並不指向所有人。
紀麟雲何時多出一人,不動聲色地對他耳語幾句,他回神,看向旁人,注意力回到了“燕尾”。紀麟雲微微點頭,冷峻不顯的男人轉身要走,紀麟雲將他拉住,半晌過後,也隻有一句:“要小心。”
冷冰冰的男人點頭示意,隻一刻便不見蹤影。
那麼,也是時候了。“燭明,該走了,有人在前麵等你們,黎蒼,回去先把你衣服換了,我也該上山了。”紀麟雲說,
“雲哥,我們和你……”
“行了,你們聽我的話,就是幫我大忙。而且也沒讓你們兩個光待著,隻是不能擅自單獨行動。”紀麟雲的聲音平靜且有威嚴,
“跟他們走,就是跟我一起走,一個意思!”
兩人麵麵相覷,黎蒼還想挽留他們自己,紀麟雲輕笑,解釋說:
“彆人照顧了我們這麼多,如今正是派上用場的時候。他——黎蒼,燭明,你明白他對我們的庇護,對我們的恩情。自我們踏入了夜曉的邊界,生活了這許久,這座城市已成了我們的歸宿。不管如何,我們該做的都早已注定,現在是,以後也一樣。”
就他們和三人的關係而言,多少年的交流深入,加上紀麟雲唯一領袖的原因,也可說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黎蒼三人敬重他們,不下於對紀麟雲。
“在這之後,會怎樣?”黎蒼問。
“說不準,哈哈,要是都曉得,也就用不著我們了。”紀麟雲最後說著,“放心吧,我會處理好這些事的。要讓一切都走在正軌上,不是嗎?”
沉默半響,武燭明拉開黎蒼,笑說:
“雲哥也舍不得我們,但要聽話,我們走吧。”
“誰稀得你們幾個管不住的。”
沒有回頭,紀麟雲望著兩人離去,直到他們連同陪同他們的人都隱匿在道路的儘頭。
他呼出一口氣,
終於隻有“他們”了。
紀麟雲緊盯著前方,待在這位置這麼久了,還沒有幾回今天的感覺,比起在夜中摸索方向,他們更像是被夜裹挾著穿行其間,
作為被“夜曉”真正接納和承認的組織——以前不是唯一,現在是了,
獨立行動,將異音掩埋,是他們對城市微不足道的回報。
作為保障“夜曉”平穩運行的一環——隻有他們才能做的那一環。
不熟悉白岩燕尾,隻會覺得與平時的街道無二。深刻觀察一時,再細細體會,才不過明白幾分,挑出聯係,將忽視的重新檢視,無人在意的旁路,燈下所見或是陰影的角落,最終都會引向他,紀麟雲。
他環視四周,彙集於此的某些人或許也在看他,因為“夜曉”的古老和神秘,以及它同樣的不可知和不穩定,才有了他們存在和行動的必要,
紀麟雲是這樣想,
但對於他身後的人來說,所想的,所跟隨的,唯一的,唯一確定的,雖不是信念,但卻無比值得的,
僅需要一個人而已。
有些人已經進山,更多的是在夜曉的街頭巷尾。
紀麟雲往自己的身後看去,不知不覺,“他們”已是走過這般長久了。
注意到路邊的青年,他隨紀麟雲一同而來,之後一直背對淵潭山,停在原地,遠眺“夜曉”,也可能不止於“夜曉”。
他走近,青年也馬上微笑著看向他,身姿映襯在燈光的朦朧中,任憑衣襟清風拂動,臉上也有如清風拂麵,還帶著嘴上輕鬆的笑意,他看得極多又深遠,清楚了許多事,還能這樣輕鬆,照紀麟雲所說,他做不到,所以做到的青年,則很不容易。
說起來,剛才該叫武燭明過來看看的,對於這個青年來說,明亮其雙眸,時刻清醒即是他的責任。
紀麟雲順著青年的眼光眺望,或許兩人所見不儘相同,
白岩區勢高,足以望到“夜曉”,儘管隻有它微不足道的一角。
不息的燈光,就在他們腳下,每一處都是豐富無常,可等把目光上移,障雲,無垠,不可窮儘的天空,無限延伸至未知的遠方。
天地,就像夜曉自某物的倒影。
今日的偶然,不是一時的顯現,而是夜曉注定的洪流。
照燭明所說加上他們的報告,已經有對環境的破壞,武燭明的“遺珠”也久違展露了光芒,都是代表不穩的預兆。
“夜曉是無數人的寄托,異動暗流,它容許,我不容許。”紀麟雲心中緊繃。
“基本搜查已經完畢了,報告的大多數也已確定,絕大多數都有跡可循。”迎麵走來的是那個拿著文件的女人,她也是早在此等待的一員,儘管壓低了聲音,她的清脆聲調仍不可避免的凸顯,
整裝束發,步伐穩當,動作無一不顯得規正。為了更方便行動,她的那套黑色正裝還有些改動了的細節。
“不用像以前那樣受上下掣肘,總是一件好事。”她說,“你臉色不太好,再怎麼說,也要——”紀麟雲抬手打斷了她,少見的,他說:
“以後隻會更忙,不是所有人都和我們一樣,是遵循著準則在行動。”
青年也回過頭,“發信息吧,我們也該走了。”身旁兩人點頭示意,紀麟雲突然停住,他問,“華,我問你,來到夜曉,紮根於此,是否也是我們的必然呢?”
女人一言不發地盯著紀麟雲,眉頭微皺,正色肅然,隻把手上的文件遞給紀麟雲看了兩眼,她剛做了注解,紀麟雲的臉色更不好了。她收回文件,聲調都高了幾分,說:
“雖然我不是最早的那一批,但隻要我經手的,都不談後悔,無論是事,還是人。製度已完備,我們也早做了準備,跟隨你,等待誰,你的安排,都是必然且應該的。”她走近,
“既然選了這條路,那就是我們的必然。”
她說完便走了,紀麟雲若有所思,他想起了自己還不是“領袖”的時候……該走了。
未邁步,有一種違和感,
空白的停頓,寂靜的背麵。
紀麟雲立即抬起手,多人駐足,他護住自己身旁兩人。
漆黑如夜的女人,就在他們眼前,
微光下是她平靜的麵容,不清晰,也說不清她的全貌,按武燭明的描述,她展露了些許“悲傷”,靜止,或許連同時間一起。未料到她的現身,對她的來曆也還不甚清楚。現在什麼也感受不到,不同於寧靜的安逸,也並非黑夜的死寂。
旁邊的青年目不轉睛,他最先看到,其他人卻顯得警惕和不知所措。行人走過,紀麟雲才覺察,並非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她即是武燭明口中的那個女人,在他的視界中一閃而過,紀麟雲知道,自很久以前,她就存在在這“夜曉”,“淵譚山”的神異。
深邃黑色的她的形象已足夠顯眼,更不要提她周身古怪的氛圍。即使他們不都能看見,但在紀麟雲的指示下,眾人都統一停止了行動。
黑發女人的形象搖曳不明,是在笑?如同燭中影,女人沒有朝他們的方向再進一步,她就站在大路中央,緩步轉身,行走之間,無聲無息,好似淵譚也一同在她的腳下沉淪。
消失,無痕。
發出指示,眾人放下警惕,
“在請我們呢。”紀麟雲擺擺手,不急不躁地說,“就如她的意。”
“白岩”是夜曉一塊平易近人的地界,隻是今時不同往日。
“已經這個時間了。”武燭明走在夜曉的路上,前麵是雲哥的人在領著他們,黎蒼沒有對武燭明的隱瞞說什麼,隻是一直貼著他走。
觸及胸口,規律的節奏,武燭明感受不到任何怪異。
直覺在提醒著他,在他的心中交彙,
不發一言,
是明是暗,總歸是要來的,
就像黎明。
“所以說啊,管理,保護,約束,我們就是乾這個的。”前麵的人滔滔不絕,在雲哥的組織裡,他算是個快樂的家夥,不過隻有黎蒼能一直聽得進他講話。
大多數組織裡的人都和他們熟稔。嗯?武燭明回望,而又展笑,他們也都停下,淵譚山的方向,
都快忘了,今晚可真夠長的。
“夜曉”之中,是他和他們的現在,無論是的異樣,還是這尋常巷陌的陰影,都浮出水麵,觸手可及。
“好,不枉我們這些日子的走動,快去。”被稱作“華姐”的女人正指揮著,紀麟雲卻沒說多少話,他摘下眼鏡,視界變得清晰起來。
天亮了,
紀麟雲走在最後,
凜然凜異若現因,未解未明未理清。
時間不等人,
夜曉淵譚,
這下,才要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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