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麼時候二伯的人終於發現了我,扛著我回去了。
看到小蝶擔心的眼神我瞬間清醒了,努力睜大眼睛對著小蝶笑了一下。小蝶卻上前緊緊抱住了我,弄得我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拍打完身上的土我便急著跑去看母親,母親被我這麼一嚇也不再哭了。
她說這個結果她和父親早就知道,可父親改不了有什麼辦法呢?隻要父親願意就好,那麼她就是死也願意相隨。
然後又轉變話頭說到了我跟小蝶,我知道,我們以後最要緊的是互相依靠……
那狗,和那些幽靈一樣的人,是真的嗎?
二伯花錢最後讓我們又見了一次父親,這次父親與我跟小蝶說了幾句便隻留下了母親。
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母親真的不再那麼悲傷了。
這一天終於來了,整個東市人山人海被擠地嚴嚴實實,那些沒見過父親的人都爭相想看一看父親。
周圍人們嘴裡說什麼的都有,但大部分人都是難掩的興奮。雖然強裝悲傷,但想要出去跟人吹牛的欲望遠遠超過了對一個名人死亡的同情。
有些儒生打扮的人手持紙錢麵容悲傷,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最痛恨父親這樣離經叛道的人,可他們卻是最悲傷的一群人。很多太學的學生早早就來到了場地中央,他們一個接一個地跪在場地上請求大將軍讓父親給他們當老師。
不多時一些衣著各異但神情警惕的人散進了場,擠進人群中開始宣揚父親如何如何離經叛道無恥自私,百姓們也漸漸開始跟他們搭話,但麵對更多的卻是怒目而視。
有些人雖然嘴上說的很歡,但額頭已經慢慢冒出了汗,眼珠亂飄不斷轉移。
突然一聲慘叫從我身後傳來,緊接著周圍人都開始起哄,慘叫和起哄夾雜著拳打腳踢的聲音。
我向後望去,隻見一個身材高大肌肉緊實的年輕人正在猛踹一個躺在地上的人,那背影看著好熟悉啊,可就是身材高大了很多。
我趕緊上前攔住那年輕人,年輕人一回頭驚訝地叫了出來,瞬間流出了淚水。
“昭哥!”
還真是他,我急忙問道:“剖生!你怎麼在這?”
“先彆說,我們一起先打死這狗日的,他敢在這汙蔑康叔!”
我強忍著眼淚對他搖了搖頭,外圍的兵士已經在推開人群來查看了,便急忙拉著他離開了這裡。
“呸!”
走之前剖生還結實地啐了一口,那人連滾帶爬趕緊溜了。
等站定之後我才看見剖生身後還跟著一個少女,此時正緊緊拉著剖生的衣角,那不正是小碗嗎?她也長高了更加漂亮了,看眼神也靈活了很多。
我收拾好心情跟他們打了招呼問了來意,剖生說那狗賊賈家肆意占山頭收稅。他在山上實在活不下就來洛陽碰碰運氣,準備加入軍隊。如今已經過了考核,聽到父親的事就專門來送父親一程。
以他的體格和箭術當了兵應該很受器重吧,如今亂世當兵雖說危險但也容易出頭。我挺替他高興,可父親的事讓我實在笑不出來,隻能擠出很難看的笑容祝福他。
就在我們還想說什麼的時候人群突然一陣騷動,是父親終於被押上了刑場,這些看熱鬨的人開始起哄了。
父親一身汙垢卻站的挺直,像是懸崖邊立著的孤鬆一般,行走時一步一步鏗鏘有力,風輕雲淡的眼神就像是平靜的湖水。突然一陣風吹過吹起了父親的頭發,他像是察覺到周圍有什麼,抬眼看了一下天空,然後淡定地坐在了高台上,竟然調息了起來。
原本英氣逼人的呂安此時緊蹙著一雙劍眉,滿臉的憤怒,剛健地甩開獄卒自己走上高台。當他跟父親視線相遇的刹那,兩人同時露出歉意的表情,相視無言唯有一絲苦笑。
他們都覺得是自己害了對方……
我跟母親小蝶在剖生的開路下一路擠到了父親附近,父親看到我們微微一笑,然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拿出父親說的家誡展開給父親看了一眼,這俗氣的家誡就是除了那本《莊子》父親最後留給我的東西了。
父親深吸口氣,溫柔地看了一眼母親和小蝶便索性閉上了眼。仿佛是要細細感受這臨死前的體驗,我不知道他這種時候打坐會不會更能融入天地自然。
這時突然“噌”一聲琴音響起。
“目送歸鴻,手揮五弦。俯仰自得,遊心太玄。”
大阮伯伯瘋瘋癲癲抱著琴邊唱邊擠到了父親近前,父親向後看去,那幾個老怪物除了遠處來不及的都來了。
父親嗬嗬一笑,挺起胸膛手向外一伸,大阮伯伯便瘋瘋癲癲笑嘻嘻地把琴送了上去,並大喊道:“這次我要聽《廣陵散》。”
父親接過琴微微橫放在雙腿上,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深吸口氣莊重地捋了一把琴麵,一邊調整琴弦一邊淡淡說了聲好。
此時跪在地上的太學生已經有幾千人了,滿臉通紅看著台上的監斬,可最終等來的是大將軍拒絕的消息。一個個正悲痛時便聽到父親要彈琴,於是都跪坐而起抿起嘴唇,專心地整理了衣冠,而後靜靜等著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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