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入夏。
晨間朝陽半隱,遠處天邊微沉,似是有晚春雨水醞釀。
狗妖身上緩緩燃起火苗,先是皮毛,而後是血肉,乃至筋骨,直至全部成灰。
這狗妖隻是開智的精怪,還未入品。精火隻生長了些許,成效不高。
不過即便如此,孟淵卻也確定下來,以妖飼火這條路果然行的通。
區彆在於,妖怪的品階越高,喂養精火的效果越好。
先前聶師有言,人雖然可以吃妖吃怪,但因為妖怪某種程度上與人差不多,是故吃多了心境容易出問題。
可現今孟淵以精火焚燒妖怪,乃是為民除害的大好事,且並未親嘗,心境無有阻礙,卻也無須擔心這個問題了。
精火收回指尖,而後消失不見。
孟淵起身,看向數十步外的龔自華,他正在審問那頭重傷的狗妖。
走上前,龔自華看了眼孟淵,見那狗妖屍體已然成灰,便好奇問道:“你心腸兩竅穴已開?”
“正是。”孟淵早已有所準備,自身精火隻能燃去肉食,卻燒不掉彆的物事,是故堆柴燒屍的法子用不了。
到時屍體燒完了,木柴卻還沒燒完,沒來由讓人起疑。
而且此行要時時燒屍,避不開人眼,是故不如直接換個說法。
尋常武人開辟天機神通如同盲人摸象,但從五臟六腑的竅穴中借五行之氣開辟,是相對穩妥的一個法門。
腎囊為表裡,皆屬水。
心腸為表裡,皆屬火。武人借此兩竅催發火意,便可刀刀蘊火意。
當然,此法極其耗費真氣。若非八品圓滿,或是邁入七品,根本無法持久。但若是天縱奇才之輩,真氣充盈,卻也儘可使得。
孟淵曾吞服火菩提,龔自華等人又知自己丹田比尋常人廣闊的多,這理由儘可來用。
果然,龔自華聞言點點頭,道:“聶前輩慧眼識才。”
他總覺得孟淵溫文之中帶著一股子殺氣,又小聲勸了句道:“咱們是以殺止殺,孟兄弟千萬莫失了本心。”
“多謝龔兄提點。”孟淵笑著拱手。
兩人也不多說廢話,提著那重傷的狗妖,問起來曆。
一問才知,這狗妖另有首領,名號母狗老祖。
那母狗老祖走的也是武道路子,不過八品而已,一向在山上稱王。
“老祖要娶妻,命咱們找幾個年輕人,整點上好席麵!”狗妖道。
“等等!”孟淵一腳踢了下狗頭,問道:“母狗老祖,要娶妻?”
“老祖自號母狗老祖,可不是真母狗啊!”那狗妖振振有詞。
又仔細問了問,才知母狗老祖就在前麵山腳下的村子裡,隻等中午便成婚事。
“習俗是黃昏,為何選正午?”孟淵好奇問。
“母狗老祖說,出來混早晚要出事,所以隻能晌午辦大事!”狗妖道。
“……”孟淵無言以對。
“以後你就習慣了。”龔自華點了點他太陽穴,“這裡正常的沒幾個,都是歪門邪道。”
孟淵見遠處有幾個人探頭探腦,分明就是先前被狗妖追逐的村民,就朝他們招了招手。
那幾個村民猶豫了一會兒,隻有一老一少趕了來,其餘人卻跑開了,可見懼妖猶如懼兵。
那老頭咚咚咚的磕頭,涕淚橫流,道:“求兩位大官人救救我孫女!”
“不著急,你慢些說。”龔自華溫和道。
那老頭還是一個勁兒的磕頭,眼淚鼻涕流了不少,可就是說不清楚。
待換了那少年,才說出個大概。
原來就在前麵黃石村中,群聚了十幾頭妖怪,村民們都跑完了。母狗老祖娶妻娶的就是少年人的妻子,也是那老者的孫女。
他們兩人是去縣衙求援,卻沒人來管。
眼見少年與那狗妖所言不差,龔自華便與孟淵商議,母狗老祖不過八品,並無多少危險,可以直接去生擒了。
兩人商議已定,砍死重傷的狗妖,便催馬往前。那老者和少年救人心切,也踉踉蹌蹌的跟在後麵。
行了兩裡地,便見有一村落。村口枯木上掛著一個人頭,風兒一吹便蕩來蕩去。
此時天愈發陰沉,臨夏的最後一場春雨將至,村中有嗩呐鼓樂之聲傳來,卻毫無喜慶之感。
村口也沒個把守的,龔自華和孟淵舍了馬匹,躲在暗處,慢慢往村中深入。
這黃石村是小村,繞過幾處土房,便見一磚瓦院子。
院子外擺了幾張桌子,上麵放著血肉。每一桌有四個狗妖端坐,還有狗妖直接站在桌子上的。
一旁幾個人吹嗩呐、敲大鼓,雙目卻已失了神采,如同行屍走肉。
很快,院中走出一高大狗妖,頭戴布花,身著大紅袍子。
這必然是母狗老祖了。
隻見母狗老祖咧開血盆大口,笑的喜慶非凡,手中還牽著一嫁衣女子。
那女子頭蒙布,瑟瑟發抖,卻不敢吭聲。
“哈哈哈!”
母狗老祖開懷大笑,撈起一條人胳膊,啃了一口後,才道:“六十年前,我下山遊曆,聽人講臨財母狗得,臨難母狗免!我自此取名母狗,哈哈!果然事事順遂!我先拜入蒼山君門下學得能耐,後自立門戶,子孫後代無數,今日再娶一嬌妻啊!”
“老母狗!真長久!”
“老母狗!真長久!”
“母狗老祖來拜堂,天天睡覺真長久!”
一眾狗妖紛紛大喊,著實邪門的很。
孟淵和龔自華對視一眼,算是知道“母狗”之名的來曆了。其實原句應該臨財毋苟得,臨難毋苟免。
可見這母狗老祖要麼是遇了半吊子書生,要麼就是聽岔了。
總之,學問還差了香菱一截。
“誒呀?”母狗老祖鼻子動了動,看向龔自華和孟淵的藏身處,“有狗東西來了!”
“動手!”龔自華不再遮掩,一箭射出,可那母狗老祖警覺的很,當即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