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待宗澤見過李良嗣之後,兩人相談一番,蘇武在一旁吩咐軍漢們安營紮寨。
還有得忙。
宗澤夜裡竟也不回城去了,就在蘇武軍中,兩人在帳內坐著,說是敘敘舊情。
便是宗澤也問:“你要多少船?”
蘇武其實沒概念,他隻在河道裡見過內河船隻,此時也不知海船多大,便隻答:“我這麼些人,這麼些東西,老知縣看看……”
宗澤想了想:“你這些人與物,馬帶不帶?”
蘇武點頭:“帶。”
“五百料的海船,五艘吧,如此倒也寬敞。”宗澤答著。
“那就來十五艘!”蘇武直接說道,他可不隻去,還得回,回來的時候,希望是個盆滿缽滿,更希望馬匹很多。
不怕船多,船沒用上沒事,隻怕東西多沒船裝。
渤海灣南北,其實很近,並不存在長久行船的事,即便是風力船隻,兩三天足以橫渡,並非要什麼十天半個月,乃至幾個月,所以馬匹坐船,不會有什麼大麻煩。
“要這麼多大船?”宗澤有些驚訝,便也看蘇武。
蘇武直接點頭:“是想去換些東西回來,隻看換多少,有備無患。”
“倒也是好謀劃,你啊……其實是在未雨綢繆,對嗎?”宗澤問。
蘇武直接擺擺手:“不知將來,何來綢繆,儘人事聽天命。”
“你這廝,老夫也慢慢了解得多了,讀過許多書,通曉許多事,有效死之勇,有謀劃之能,於人於事,心中也有忠義……”
宗澤慢慢說著,卻又來一聲歎息:“好啊……”
“老知縣,船在哪呢?”蘇武心急直接問。
老知縣不答,隻慢慢來說:“五百料是大船,還當配許多小船,你要十五艘大船,那就至少還要配上二三十艘的小船在左右,如此才好登岸,其中船工水手便是幾百人之多,你還要留人看守,一艘船上至少要一個軍漢……”
蘇武知道,自己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隻管一頭莽著乾,好在,有老宗澤,這就是人才的意義。
蘇武隻問:“萊州登州沿海之處,此時此刻,湊不湊得齊?”
宗澤笑著:“湊,是湊不齊的,但老夫派人帶你去,你去……興許能齊。”
蘇武聽懂了,也笑:“那是,我是莽夫軍漢,我自去搶。”
“哈哈……”宗澤也哈哈樂,其實兩人說的是一個意思,強行征用而已,有官方背景,有朝廷密令,有刀槍在身,隻要有船在岸邊停著,哪裡湊不夠,蘇武有良心,還給錢。
“還有許多事呢,你可都想清楚了。”宗澤再問。
蘇武直接搖頭:“沒有,還請老知縣指教。”
“你啊……”宗澤笑著,又道:“你怕是連海都沒見過吧?”
“那我見過!”蘇武答道。
“嗯?你還見過海呢?”宗澤有些意外,便再說:“取紙筆來,老夫畫給你看……”
蘇武隻管取紙筆,就看宗澤慢慢來畫,畫得不久,蘇武就明白了,畫的是渤海灣的沿岸地形。
蘇武隻問:“老知縣何以知曉海那邊的地形?”
“漢唐而下,海對麵從來就是我中原之地,漢曾征伐過三韓之地,隋唐也征伐過高句麗,其實萊州登州,曆朝曆代而下,並不打仗,案牘庫裡許多舊書舊圖,隻是無人看罷了。”
宗澤一邊畫一邊說。
蘇武明白了,其實地圖這東西一直都有,隻是這大宋朝用不上,而萊州這種地方,自古並非戰地,很多老東西保存得很好。
彆人不看,老宗澤看,這個老黃牛,真是個寶貝。
也聽宗澤再說:“這圖啊,老夫畫來簡易,明日裡,老夫去一趟掖縣縣衙與萊州府衙,給你親手描摹幾幅來,今夜便是問你,可想好在何處登陸了嗎?”
蘇武頭隻擺了擺:“老知縣指教。”
沒有老宗澤,這個家得散。
這就是人才的意義。
宗澤也不嫌棄,看著自己筆下的草圖,抬手去點:“你看啊,遼人在此設立的鎮海府,這一邊,適合登陸之處良多,但這邊太靠西,怕是兵荒馬亂,不安全,往東來,這邊,保州,這裡有大河,河口之處,必然有灘塗,便是淺灘,尋個稍稍硬一些的地方,便好登陸,所以老夫建議,從這一片來選地方……”
蘇武自是湊過去看,便是看明白了,保州不就是丹東嗎?這河口,不就是鴨綠江出海口嗎?
也就是說隻要先找到鴨綠江的出海口,登陸之事就成功了。
蘇武連連點頭:“好,這地方好。”
宗澤繼續說:“上岸了,不要往正北走,更不要往西走,先往東北走,這邊是大山,至少要沿著大山走四五百裡,才敢往西北去尋金人。”
大山,長白山,蘇武明白了,這是要避開遼人……
老宗澤,真是寶貝。
誰說讀書沒有意義?誰說讀書人沒用?
宗澤還來叮囑:“你看江水,這條江,你沿著往東北去,再尋這條江,往西北,如此,必能尋到金人之地。”
蘇武明白了,徹底明白了,沿著鴨綠江往東北走,就能找到混同江,沿著混同江往西北走,就能尋到黃龍府。
“多謝老知縣!”蘇武起身一禮,這時代,沒有定位係統,地理上全靠標誌物,宗澤已經是把飯喂到蘇武嘴巴裡了。
“老夫回頭啊,描摹了輿圖,還給你定好主要路線,還給你尋兩條備用路線,都給你寫清楚明白,你帶著去,一定小心,一定要回來……”
宗澤慢慢說著。
蘇武心中感動不已,這老頭,真好,蘇武下意識裡甚至想說:我願給你養老送終了。
願拜為義父!
宗澤看著蘇武激動的模樣,起身了,擺擺手:“好了好了,今日到此就是,明日老夫派人帶你去海邊幾處港口碼頭之地,老夫自己便往縣衙府衙去。”
“多謝老知縣,拜謝老知縣,再謝……”
“夠了夠了,老夫呢,沒幾年可活了,你還活得久呢……”宗澤準備走。
蘇武立馬一留:“老知縣,我也與你說件事。”
“你說。”宗澤等了等。
“不得多久,你當收到調令。”蘇武說著。
“嗯?”宗澤有些驚訝,也問:“調往何處去?”
“東平府,判官。”蘇武答道,這件事還沒有完全定妥,但蘇武忍不住還是要說。
“這般呐……你謀的?”宗澤問著,倒也並不吃驚了,他這一輩子,兜兜轉轉幾十年,不知調動了多少回。
蘇武笑了笑:“老知縣可萬萬不能不受啊……”
不受這種事,便也是常有的事,就是朝廷調你去,你不去,辦法有很多,病了,有事拖著了,乃至就是不去,或者我要退休,都正常。
所以蘇武怕宗澤不去。
宗澤笑著:“升官,哪裡不願?”
“好,一言為定!”蘇武高興不已。
“但……即便調任的公文來了,老夫便也不去……”宗澤又說。
“這是為何?”蘇武心中一緊。
“老夫等你回來,咱們一起去。”宗澤如此一語。
蘇武聞言,鼻頭都有酸,心中感動更不用說,這強老頭,怎麼這麼惹人喜愛?
宗澤笑了笑:“走了……”
蘇武躬身一禮,便是相送,心中也想,老宗澤在身邊,自己一定要做一件事,那就是隻管學習,在宗澤身上學,宗澤是個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