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暗合了一個道理,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這三條裡,方臘如今大戰略上,其實就犯了一條,就是“稱王”太早,也就把手中最大的利益分出去太早,導致座下之人,皆都成了“封疆大吏”,有自己的地盤,也有自己的利益。
但方臘也是無奈,原始股東太多,勢力壯大得太快,蛋糕若是不分,興許更摁不住人心。
隻待蘇武把營寨慢慢下好,十幾萬人,是圍不住這座杭州大城的,即便再來十幾萬,其以人數而言,實也圍不住。
但也有圍困的辦法,那就是土工作業了,挖,溝壑縱橫之下,再來拒馬之類的東西層層阻礙,便是少數人,也可以圍困大城。
杭州城外,立馬就成了巨大的工地,到處在挖。
這就是戰爭的基本操作,永遠在挖,一直在挖,挖到即將短兵相接的那一刻為止。
隻道軍漢是刀槍舞得好,其實鋤頭使得更好。
杭州城內,反而一片寂靜,各軍各部,都集結在了一處,隨時等候調令來差遣。
如此,反而讓杭州城的百姓喘了一口氣,這兩個月來,幾乎就是三四十萬杭州百姓,伺候著二三十萬賊軍,予取予求。
至於說怎麼伺候……那自不必多言。
百姓們終於喘上一口氣來了,卻也還為許多事發愁,那就是吃飯……
太子方天定頻頻下令,要留一口飯給百姓吃,卻是這命令又如何做得到呢?
人,總要活下去,許有那少數人,還藏得住一些糧食,還能撐一撐,大多數人,已然開始四處求食了,更還有一些本是富貴或者官宦的人家,男丁皆亡,女眷不談,家宅也成了賊軍的擁擠住所。
杭州城內,說是一片寂靜,其實是一片死寂……
連哭聲都沒有了,連雞鳴狗叫之聲也不聞……
這就是戰爭之苦……
許還有一線希望,便是城中慢慢皆知,朝廷大軍在圍城了。
也怕,朝廷大軍若是要勝了,也怕這些賊軍歇斯底裡之下,更做些什麼事來。
杭州府衙,本是方臘之皇宮,此時是太子方天定之中軍。
眾多文武官員,也在一堂。
有南離大元帥石寶坐鎮,倒是人心還算安定,太子在上,更是顯出威嚴來。
太子方天定在說:“諸位,此番,正當勠力同心,共同奮戰,勝,則諸位前途廣大,榮華富貴享用不儘,若是諸位懈怠,敗,則眼前所得,皆不過夢幻泡影,本太子,自與城池共存亡,且看諸位了!”
石寶自是一語:“死戰就是!”
眾人當真也是麵色堅定:“死戰!”
人心,雖然弱了頭前不少,其實,還在!
眼前這些人,都是最早揭竿而起之輩,那時候揭竿而起,不是實在無奈,誰又願意?
已然走到這裡了,這些人也並不是那麼容易放棄之輩。
又到了危機之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且不論眾人心中,而今的聖公方臘是不是雄主,此時命運就在一起!不為旁人拚命,也當為自己拚命!
方天定心中,此時也信心更多,欣慰看向左右,慢慢來說:“諸般軍事,本太子坐鎮中軍調度,臨陣之事,一應托付南離大將軍之手!”
石寶起身一禮:“得令!”
方天定再來言:“且看朝廷大軍兩路,到底哪一路是那主力之兵,石元帥就往哪一邊去。”
“自該如此!”石寶皺眉答著,便是心中也知,而今來的朝廷之軍,與昔日江南之官軍,那完全不一樣,心中壓力,也非常大。
城內賊軍在議事。
城外,南路軍蘇武,迎來了一群人,從婺州而來,此番倒是沒那麼翻身越嶺了,隻因為蘇武已然到了杭州城南,婺州就在杭州南邊。
而今各地賊人,多是龜縮在城池之內防禦,並不亂走。
所以,婺州這一行人,來得不難。
都是婺州王稟派人尋來的一些舊部,也有一些新招募而來的青壯,其中舊部一千三四百人,青壯竟是有四五千之多。
其中,蘇武更是見到了一人,宗澤之子宗穎,還有宗氏一族,老老少少幾十人。
宗穎其人,接觸下來,不是那般跳脫之輩,看起來像是個敦厚老實人一般,一路來風塵仆仆,見到蘇武,也是大禮在拜:“拜謝將軍救命之恩,我宗氏一族老小,定銘記在心。”
蘇武隻管去扶,也是有些感懷在心,這宗氏一族,當真算不得什麼富貴人家,若是拋開此時宗澤來說,這一家子,隻算得殷實。
一家老小,都並不那麼養尊處優,從麵容麵相就能看得出來,多也是皮膚黝黑之輩,便是代表這一大家子,雖然應當是有自家田地可耕種,但並不能養得許多人脫產讀書。
蘇武問道:“我便派人先把你們送到湖州去,在那裡有船,你們上船北去,到東平府與宗相公彙合,盤纏之事,自不必擔憂,如何?”
蘇武此語,自是情義,但也有私心,把宗澤一家老老小小都遷到京東,這是一件很有深意之事……
宗穎轉頭看了看自家老老小小,點了點頭:“如此也好,再拜將軍照拂之恩。但……我就不去了,我願就在此處隨軍,願將軍身邊走動,我熟讀聖賢,做個刀筆吏,自當堪用,如此也算小小報答一些將軍之恩情,還請將軍……”
蘇武點著頭:“也好也好……那就這般吧!”
蘇武已然就這麼安排了,其實,正合心意。老的,終究要去也,少的,都帶在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便能共情,利益也在一起綁定,來日……
隻待這邊安排好了,自還要去安排那幾千婺州來人,操練之事,蘇武不必多管,王稟定是好手。
軍械甲胄兵刃錢糧,蘇武當管,隻管大手揮去,軍中及時雨,自是不會差。
王稟這個差充的婺州兵馬都總管,在童貫來了之後,自也就不再差充了,正兒八經就是,而今王稟麾下,又加了舊部一千多人,青壯四五千人,便也就真有了這兵馬都總管的實力。
也可見王稟在婺州的名望,這些青壯漢子,其中還真有不少是那好漢之輩,當真一招就來,一呼百應。
真說起來,王稟豈不也是婺州呼保義、義烏及時雨?
若不是世事大變,王稟這輩子,大概也就是個小小的步軍都虞侯了,也登不上曆史大舞台。
如此去想,其實宋江,興許也還有另外一條路可走,梁山大賊怎麼都要起,若是宋江不在賊中,而在官府,張叔夜又是那知人善用之輩,宋江若是嶄露一些頭角,以抗賊立功。
張叔夜再重用一二,高俅也到,童貫也來,宋江一個小小吏員,如王稟這般道路,豈不也有一份前程?
當然,這些都不能假設,隻是做個對比罷了。
挖,接著挖,挖了一天又一天,先挖得三四天去,也是要打造攻城器械,京東、西北之軍,都是帶了工匠的,攻城器械,都要現場來建。
南邊在挖,北邊也在挖。其實東西兩麵,也都在挖,壕溝要縱橫交錯,聯合來去。
倒是譚稹挖得有些急了,隻在中軍大帳裡抱怨:“怎的那南邊久久不動?莫不是在等我先攻城?他倒是想得美,想坐收漁翁之利不成?”
辛興宗也點頭來說:“興許,他們當真是在等咱們先動,隻待咱們攻城,賊軍都被引到北邊來,他們再攻城,自就是聲東擊西之計也!”
其實,也是分兵分早了,是譚稹迫不及待,按理說,該是先打破杭州之後再分兵,如此才是最合理。
也是這杭州城太大,南北相距著實不近,走路要走很久。
譚稹便是更說:“我等自不中南路之計也,他們不攻城,咱們也不攻城就是,哪怕約定去攻,也當他們多使力氣。”
辛興宗心下大喜,立馬點頭:“正是此理!”
便是辛興宗知道,一旦攻城,他自是先鋒了,沒有第二個人選,麾下四五千兵,也舍不得。
再看在座,京畿眾人,也都在點頭,這些人倒也不一定是舍不得兵馬,更是有那懼戰之念,這般去攀高牆,那杭州城牆何其高大?
這是能攀爬得上去的?
也說一語,攻城之戰,諸般故事裡,那都是手段百出,那都是精彩紛呈,要麼引水要淹,要麼挖地道而入。
其實,曆史上的攻城之戰,沒有這麼多辦法,都是強攻硬來,這才是常態。
那些手段百出,不過是曆史上少有的鳳毛麟角,所以大書特書,城池之處,本就是要地之處,選址之上就有無數考量,一般情況下,怎麼可能輕易被水淹得?
再說這城池之堅,許多人對城池的堅固程度有誤解,什麼投石機幾下就砸塌了,挖牆角幾下就挖塌了,這是怎麼可能的事情?
若是如此,曆史上那些堅守城池連年累月的事,還怎麼能發生?難道主帥都傻?
一說唐之張巡,那般精銳之叛軍十幾萬,睢陽守到吃人了還能守。再說王稟,正是縱橫天下的金國大軍何其精銳,八個下不得太原。
也說蒙古鐵木真,大軍更是精銳非常,在屬於金國的燕京城下,也是連年不得克,再說南宋襄陽,更也是如此。
這才是曆史攻城之戰的常態,那就是奮勇之城池,如同天塹。
再說題外話,哪怕……是火炮時代,堅固的城池依舊是天塹。
甚至,哪怕到得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古老的城池城牆,在現代火炮的傾瀉打擊之下,那也依舊堅挺非常,依舊不知要多少人命去堆,其中戰例,太多太多。
這才是城池城牆的堅固程度!
蘇武眼前,麵對的城牆,就是這般的城牆。
蘇武來去巡了這杭州城牆無數次,都是皺眉在頭,望而興歎。
蘇武也改變了頭前的一些認知與念想,說是西軍快速衰弱,是因為在這江南一行,盆滿缽滿而回,富了,所以慫了。
再來一想,許也是無數精銳之兵,被消耗在這江南城牆之下了。
蘇武甚至能想到,西軍漢子如何效死,而一心求勝的童貫,一心要去發動對遼戰爭的童貫,又是如何不在乎人命去催促攻城。
一將功成萬骨枯,曆史所載,都是怎麼贏,沒去記載那些精銳之輩爬牆的死傷,隻說王稟打進去了,沒說王稟帶著哪些人,死傷多少才打進去的……
這大宋本就不多的精銳之兵……
蘇武其實,是第一次見識到了攻堅戰場之難,也想,宋軍伐遼,並非全是丟盔棄甲之事,也是打進過遼國燕京城的,隻是一切都錯過了。
這種可惜可悲之事,許多人都有罪,童貫更是大罪也!
曆史,時時刻刻,總有兩麵。
又過三日,是要攻城了,攻城器械已然不算少,攻城之戰,也要開始發動,倒也不為一戰而勝,而是戰事要一個開始。
隻要開始了,壓力就要給到,杭州之援軍,也就會來。
隻待中軍來議,童貫倒也並不多言,隻管去問蘇武:“此事,你先來說說。”
童貫似也有意如此,好似在幫助蘇武建立某種在軍中的權威。
蘇武也不矯情,隻管來說:“諸位同僚,咱們不是北路那些庸碌之輩,咱們是來建功立業的,這戰事當開,攻城自是要戰,如此,城內之人都會惶恐,外麵之援軍才會來援,圍點打援之法!”
蘇武不是商議,當真就是略帶命令之意。
眾人也在點頭,劉延慶更是一言:“圍點打援之法,好詞,貼切!更是好計策!隻待把援軍儘數打散了去,城內之人,便是再無指望,要麼長久受困慢慢等死,要麼就隻有出門來放手一搏,著實高明!”
這是認可!
隻看眾人,皆是點頭,這辦法著實是好,蘇將軍,當真深曉兵事,更也愛護軍將士卒!
蘇武朗朗再言:“隻問,何人打頭陣去?”
蘇武眼神左右一掃!
隻看無數人與蘇武眼神對視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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