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微哂,叫平安展示給他爹看。
平安隨便翻過一頁,指著其中一行,磕磕絆絆的讀了出來。
陳琰微驚,他竟一直不知道,平安可以看懂這麼多字,還以為他隻認得自己的名字和數字。
林月白得意道:“他現在已經能將《三字經》通讀了,免得我一字一句的教,豈不是事半功倍?”
平安心中暗暗得意,其實他像大部分簡化字使用者一樣,閱讀繁體字本就太大壓力,像天生寫在基因裡的。單個學習繁體字確實枯燥,可是放在語境裡就不一樣了,比如看小說。
誰知陳琰微微的驚詫過後,隻是說:“平安讀得好,隻是出了這個門,不要告訴其他人你識這麼多字。”
平安笑容凝滯,好奇的問:“為什麼?”
“照做就是了。”陳琰道。
平安有點掃興的“哦”了一聲,陳琰讓他出去玩兒,九環便拿著毽子白索,帶他去了院子裡。
林月白對著鏡子取下耳環,話音明顯有些不悅:“才四歲多的孩子,認識這麼多字,你卻潑他冷水,識字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為什麼不能對外人說?”
“我自是為他好。”陳琰道。
林月白覺得他莫名其妙,但也沒往心裡去,兀自拿起書來繼續看。
陳琰又湊上去,幫她摘另一隻耳環,將聲音放到最輕,輕輕地提議道:“還是要給他讀一些正經的蒙書才好。《易經》中說,蒙以養正,聖之功也,‘蒙養’重在‘養’,不僅要識字,還要奠定修身立德的根基。”
林月白思索片刻,表示認同:“你說的沒錯,我往後不偷懶,從‘三百千’開始教他。”
“是極。”陳琰笑道:“他這個年紀,混沌未開,看這等不入流的雜書,隻怕偏了本性。”
他這話剛說完,林月白臉色瞬息變了臉色:“你懂什麼,這位‘空山閒客’,必定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哪裡不入流了。”
說她教不好孩子她可以改正,說《三俠平妖傳》是不入流的雜書,絕不能忍!
“他就算了吧。”陳琰心中暗笑,他和陳敬時一起長大,小叔是不是溫文爾雅的君子,他會不清楚?
卻見妻子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隻說了三個字:“好好好。”
陳琰心道,連說三個好,大概是不太好的意思,便也不敢再多說,誰知他不說話的樣子更加氣人,當晚,爺倆又被攆到了前院。
平安洗漱之後,抱著他的虎頭枕,盤腿坐在榻上,小臉寫滿了幽怨:“爹,您以後招惹我娘的時候,能不能讓我躲遠一點,每次都被你連累。”
陳琰道:“我不是讓你出去了嗎?”
平安更加鬱悶:“那為什麼把我也攆出來呀?”
“又不是你一個人。”陳琰道。
平安看著縮在牆角的倒黴小狗——倒是還有阿吉陪他。
阿祥抱著一床新曬好的薄被進來鋪床,陳琰幫他拆散了頭發,哄勸道:“既來之則安之,說不定明天天一亮,娘親就讓咱們回去了。”
平安朝他做了個鬼臉,抱著虎頭枕滾到床尾,找了個角落蜷著發呆。
“還不睡嗎?”陳琰問。
“睡不著,娘這幾天都會給我講睡前故事,《封神演義》。”平安道。
陳琰去外間書架上,梭巡一圈,也沒找到什麼《封神演義》,回來問他:“隻有一本《大學衍義》,你聽不聽?”
平安從沒聽過什麼《大學演義》,眼下也沒得選,隻好點頭道,“聽。”
陳琰打開扉頁,跳過序言,用涓流般的嗓音朗讀:“堯曲,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勳,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
再抬頭時,平安已經窩在角落裡睡著了。
這也太快了。
陳琰喃喃自語:“小時候該用這個法子哄睡的。”
言罷將平安抱起來,擺成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蓋上他的小被子,輕手輕腳的洗漱更衣,恍然間聽到他在說夢話。
“爹爹,爹爹……”
陳琰回頭看著兒子的睡顏,不禁唇角上揚,睡著了都會夢見爹爹,真是可愛極了。
“落榜啦!”
陳琰:“……”
平安:“咯咯咯”地笑了幾聲,半睜開眼,蹬飛了被子,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