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頡望了一眼梗陽亭,將馬一撥,衝向那些追殺婦孺的鬼方人。
出了亭城,鬼方人分散追殺婦孺。
沒有陣型可言的鬼方人,對王頡而言,就是草原上躥動的兔子。
“殺!殺光這群畜生!”
王頡手挽強弓,箭發如流星。
每一箭射出,或穿頭顱、或貫咽喉,精準無比。
有兩人甚至被他用箭釘在樹上,於掙紮中死去。
鬼方胡知道王頡的威名,不敢追逐婦孺,而是忙著尋找同伴聚成陣勢,緩緩退回亭城之內。
王頡一路護送婦孺走脫,他將馬一躍,跳到隊伍前頭。
婦孺們驚而停下。
當中有人認識他,哭著問道:“是……是並州王氏的王頡公子嗎?”
多數世家豪族,都是以郡縣為前綴。
但王氏影響力太大了,所謂並州一王,單指他們家。
“是我。”王頡強忍悲意,將畫戟插在地上:“是我們無能,叫你們受苦了。”
方脫死劫的婦人們哭聲複起。
領頭說話的婦人跪了下來,給王頡磕頭,哭道:“不是王家的郎君們拚命,我們哪能保全賤命。今雖暫脫厄難,卻不知道明日生路在哪,還請公子指條生路。”
“你們回去後,用最快的速度將消息傳出去,就說韓賊要屠戮並州,不要坐以待斃。”
“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男人們也缺糧少刀,韓賊更有異族相助,我們如何反抗得了。”這個婦人儼然是讀過書的,頗有見識。
王頡將畫戟一抬,指著東邊:“往東走!”
“東?”
“是,往東走,去羊腸道!”王頡點頭:“南邊皆是重兵,去了沒有生路,東邊還有生機……我會儘力護你們平安。”
“謝王氏救命之恩!”
王頡沒有再回梗陽亭。
他隻是遠遠的望了一眼,就此離開。
一行子弟,情緒低沉,時有啜泣之聲。
“為何讓他們往東走?”王川不解。
“東邊也有朝廷大軍。”
他們走到一片地,下馬暫作休整,王頡打開地圖:“北和西不用說,要麼是叛軍所占,要麼是西原與異族。”
“隻要和朝廷兵馬碰頭,百姓才有活路。”
“南邊被羊頭山隔絕,又有許多城池,正是叛軍集結之所,往這裡走是自投羅網。”
“可是羊腸道同樣難行。”王川歎氣:“百姓湧入當中,冀州那邊會打開關門接納嗎?”
“會的,一定會的。”王頡點頭,道:“先前冀州封關,是擔心叛軍擴散而出。可如今韓賊不是周徹對手,連防守都吃力,哪還有能力入侵冀州呢?”
“這邊的羊尾關城,對東堅若磐石,向西卻脆弱得很,駐紮兵馬也不多。”
“百姓們中還有男丁,隻要同心協力,破關縱火而出,走進羊腸道,生機便出現了。”
王川手指著晉陽,再往羊腸道位置一劃:“如果韓賊對羊腸道添兵呢?百姓便被鎖死在太原境內了。”
“是的。”
王頡盯著那一條道路,目光晃動:“我會設法攔住他們。”
“我們才幾個人!?”王川搖頭:“做不到的。”
“總要儘力試試。”王頡道:“我一個人去,你們有其他任務。”
“你說什麼?”
“聽我說,不要打斷我。”
王頡揮手,鎮定開口:“南邊,羊頭山外是周徹,你帶人過去……儘量翻過羊頭山,見到周徹,將這裡的情況告訴他。”
“羊頭山有重兵,小道也是九死一生,如果你們僥幸活著見到了他。”
王頡抬頭,望著王川:“你便告訴他,請他救一救並州百姓,算我王頡求他了。”
王川喉嚨一哽。
“東邊。”
“這裡還有一支軍在北上,他們的任務是從東繞到北部,截斷西原人進入並州戰場。”
“王橋你帶人去,找到他們。”
“好。”王橋點頭,他還很年輕,和王頡差不多歲數:“朝廷軍隊,會進羊腸道嗎?”
那太危險了。
百姓是沒有辦法,死中求生。
可軍隊是要求勝,而不是亂糟糟的來送死。
“哪怕接應一二,也是好的。”
羊腸道很長,百姓缺糧。
朝廷便是大軍不入,設法用小股部隊送進來一些糧食,也可以活許多性命。
否則,逃進羊腸道的百姓,隻怕要餓死在這條長道中。
“我知道了。”
“至於其餘人,你們去散播消息、阻止百姓往東走。”
“頡哥(公子)!”
王頡伸手到馬背上,卻摸了個空。
“我這裡有。”王川遞來一個酒囊。
陸續又有幾個酒壺遞了上來。
王頡拔開瓶口,向眾人敬了一圈:“來世再相逢!”
一口灌下,將酒囊還給王川。
“來世再相逢!”
今生分儘,唯約來世。
烈酒下喉,各自上馬。
他們將奔往各縣鄉,組織百姓逃離。
王氏子弟不敢耽誤,趁夜行動,奔走各處,將韓賊所作所為給捅了出來,並且組織百姓們自救。
若隻靠他們一張嘴,是沒法取信於民的。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王氏殘存之人上了韓賊的必殺名單,說不準王氏是忽悠大家為了自己保命呢?
可說話的不隻有那幾個王氏子弟,更多的是逃出來的婦孺。
她們將這駭人的事實帶了出來!
鄉與鄉之間,多有沾親帶故的,他們奔走相告,使消息在人口集中地帶迅速擴散開來。
“除了糧食和少數衣物,其他東西都不要帶了。”
“男丁們帶上兵器,有刀將刀纏上棍棒,鋤頭摘下來綁在鋤柄上當矛使!”
廝殺過的都清楚,鋤頭看著駭人,實則因為重量問題,攻擊速度相當慢。
將鋤尖放在前頭,攻擊方式改鋤為刺,那就要快上許多了!
人流或多或少,趁黑出動,往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