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百姓們顧不得哭,隻聽到陣陣哀泣,一片淒聲。
還在冬季,又缺乏糧食,這一番逃竄,不知道要死去多少親人。
另一邊,韓穎謹慎到了極點:她甚至連梗陽亭城都不敢出!
她知曉王頡的本事,其人除了馬上武藝無雙外,還能獨開神臂弓。
此弓箭如矛,此弓發射極慢,但射程極遠、威力極大,常需數人配合使用,上弦得用上腳踏。
但王頡神力驚人,有工匠為他量身改造的神臂弓,可以憑他一身蠻力單獨使用。
傳說二百四十步外,能取人性命,亦不知真假如何。
她先讓人去城中通報韓問渠。
韓問渠得到消息後,連忙派人來接自己的寶貝女兒。
等到韓穎回城,方匆匆轉告此事。
“如此說來,消息已走漏了?”
“是!”韓穎點頭,麵帶恨色:“那些王氏餘孽連命都不要,壞我大事!父王當夜差人手,即刻捕獵,能拿住多少人算多少。”
韓問渠倒是動手做了,但效果很差。
一是因為他手上漢人叛軍數量有限,多數舍不得撤出城外去。
二是因為這幫人軍紀極差,白天還能約束一二,到了晚上去沿途阻截百姓,怎麼可能約束得住?一窩蜂全亂跑,忙著撈東西搶女人!
至於那些異族部隊,先來的已經往羊頭山去了,後來的還沒趕到,沒法有效傳達命令。
於是乎,隻有幾支部隊夜裡茫茫亂搜,甚至有一支軍爆發夜驚,無端自相踩踏,主將都差點被踩死!
更要緊的是,夜裡狀況突發,韓問渠沒搞清這些百姓的意圖是什麼。
“去鑿台!”
最先組織出部隊的兩個王氏子弟,拉著散亂的百姓部隊往鑿台去。
時值深夜,他們命百姓發聲呐喊,拋火把擲於城中,大叫:“六皇子殺來了!”
相對於老人朱龍,周徹的名聲更新鮮,非常好用。
喊聲初起時,還是一片混亂,而後漸漸齊整。
“六皇子殺來了!”
“六皇子殺來了!”
夜裡,鑿台哨塔上的叛軍也看不清楚,隻見入眼一片人影,嚇得轉身就跑。
城內被控製的男丁們聽到動靜,哄然造反!
“殺出去!”
“不錯,生機就在此時。”
“再不走,都得死在這。”
“跟他們拚了!”
外有‘強敵’,內有策應,叛軍慌亂不已。
戚威倉促披甲而出時,隻見四處已亂,叛軍和壯丁們亂走,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有壯丁趁亂撿到了兵器,胡亂砍殺,使場麵愈發混亂。
“太尉!”
他的親兵牽著馬跑來了,道:“趁著城還沒被圍住,咱們得趕緊走!”
“混賬!”戚威痛斥:“我為太尉,豈能不戰而走?”
“府吏和軍官們都不知去向,軍士們也亂走,哪裡還能聚得起人馬?”親兵語氣急迫:“那些亂民已經開城納敵去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一聲響,西城門已經打開了——有軍官擔心死在混亂之中,已提前開城跑路了!
戚威見狀,隻能開溜,自西而出,往晉陽城狂奔而去。
百姓們破了鑿台,截了當中糧食,又整合了那些壯丁,終於是頗有些底氣了。
不過,這些底氣不足以真正和軍隊廝殺。
隻能說,逃亡保命又多了幾分希望。
“娘子!阿右!”
王大郎在人群中奔走,不斷詢問著:“武田鄉的人在哪?看到我娘子和阿右嗎?”
“大郎!”
混亂中,有一名上了年紀的婦人呼他,抹著眼淚道:“你們走後不久,我們便被誆去梗陽亭,你家娘子和阿右……”
王大朗身形一頓,麵色慘白:“他們,怎麼了?”
“不在了,被韓賊的女兒帶著一群鬼方人害了。”老夫人哭道。
王大郎僵立在那,似乎連呼吸也斷絕了。
哄鬨的人流從他身邊經過,卻再也和他沒有了半分關係。
“大郎,走吧。”那名老婦人拽了拽他。
王大郎立而不動。
老婦人又勸了幾次,隻能自己跟著人群走了。
一騎馬走到他跟前,道:“走,替你的妻兒活下去。”
王大郎抬起頭來:“能給我一口刀嗎?”
王氏子弟隨王頡殺了許多異族和叛軍,最不缺的就是武器。
他從馬背上摘下一口長刀,丟給了他:“拿著。”
王大郎收好刀,轉身跟上了人群。
王氏子弟領路,百姓並非直往羊腸道去。
他們在抵達鑿台一帶後,先是筆直北上,做出要往北走去雁門的架勢。
而後又忽然向東,直插羊腸道!
這都是王頡事先做好的安排,為的就是避開叛軍的堵截。
韓問渠派出了大批叛軍,試圖追殺。
可這群叛軍一出城後,就不依照韓問渠的命令行事了。
跟隨百姓一同離開的,還有此前藏在太原的大族。
這些人,或屬抵抗中立派,蟄伏不動;或隱隱偏向韓問渠。
現在,他們都跑了。
前者是擔心被韓問渠趕儘殺絕,後者是擔心被韓問渠強迫徹底站隊,最後被周徹清算。
大族逃離,自會留下許多帶不走的家財。
這對於軍紀混亂的叛軍來說,現在不搶,更待何時?
而如鬼方這些已抵達的胡人,也加入了搶劫的行列中。
先發財再說!
等到天明,這些人還未收手,又有胡騎分批南下,進入太原境內。
得到韓問渠的錢糧、人口、地盤許諾,這些胡騎積極的可怕。
南下之眾,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晝夜兼行。
這些雜胡,常年喝西北風,被漢人軍爺們踩在腳下苟活,那真是窮怕了。
突然翻身做了人上人,哪有不積極的道理。
太原境內,愈發混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