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薑初霽叫來的。
陳半仙來了之後,薑初霽就讓茯苓去找薑硯川,就說老夫人院裡有事。
薑硯川不知道十年前她被送去寺廟的真相,更不知道原主過去十年在寺廟過著怎樣的日子,所以沒有管過原主。
可這是應該的嗎。
不知道,就沒有錯了嗎。
在這個世界上,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至親本就寥寥無幾。
那些在寺廟中被人肆意欺淩的絕望時刻,原主又何嘗不是無數次在夢中祈求,渴望著自己的至親兄長能突然出現,替她擋下所有的傷害與苦難。
然而,每一次從噩夢中驚醒,麵對的是比噩夢還要痛苦的真實。
十年來,沒有任何人來關心過她。那些本該給予她關愛和保護的親人,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選擇了拋棄、誤解和忽略。
甚至唯一給過年幼的她一點溫暖的,是那日替她從井裡打撈起母親玉鐲的,素不相識的裴妄。
可萍水相逢之人給的溫暖,談不上深刻。就如同陌生人無意間給予的傷害,人也可以不放在心上。
來自陌生人的好意與惡意都是短暫的,無關痛癢。真正傷人最深的,永遠都是自己最親近、最在意的人。
薑硯川自幼飽讀聖賢書,骨子裡是個極為正統的人,不會輕易相信什麼命格相克、邪祟之說。
所以越是不知道,她越是要讓薑硯川知道,他的親妹妹當年到底是以什麼荒謬可笑的理由被送走,就如現在要被送走的薑洛薇一樣。
而薑洛薇這個蠢貨,竟在慌亂之中,還將她曾經在寺廟裡遭受的種種虐待一股腦地說了出來,恰好被趕來的薑硯川聽得清清楚楚。
倒是省去了她讓薑硯川知曉這些的功夫。
薑硯川此刻當然會痛苦。
薑硯川與薑淩翊不同,他活得太過於方正,心中的原則甚至淩駕於親情之上。
所以他無法原諒自己的母親,覺得她犯下不可饒恕的錯,甚至不願意麵對。
所以原主曾經剛回府就被汙蔑偷竊,他覺得原主品行不端,不想與之親近。
而如今,她就是要親手將他的原則打碎。讓他看看,他所堅持的原則,他所忽視的東西,都給自己最親的妹妹帶來了什麼。
這個世界,不是隻非黑即白。
道歉?
她說過的,道歉是最不值錢的。
真的要對不起,那就活得痛苦一點給她看。
薑初霽靜靜地佇立在原地,任由薑硯川從背後緊緊地抱住自己,沒有絲毫掙紮。
少女的眼眸微微低垂,神色平靜如水。片刻後,輕輕啟唇:“大哥抱著我說對不起,是因為痛嗎?”
薑硯川的雙手微微顫抖,像是被某種巨大的痛苦攥住了心臟。
他下意識地收緊了懷抱,仿佛這樣就能彌補過去十年對妹妹的虧欠。
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壓抑。
“被用這種荒謬的理由強行從相府送去寺廟的時候,年幼時被寺廟的人辱罵是相府拋棄不要的貨色的時候,被逼做苦活大冬天滿手凍瘡還要去洗衣服的時候,深夜從噩夢驚醒連哭都不敢發出聲音的時候。還有……我想念哥哥的時候。”
薑初霽緩緩訴說著,聲音很輕,卻在無人的角落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