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帝挑眉“許愛卿有什麼話,儘可直說。”
“噗通。”
許名遠直接官袍一掀,跪在了地上,磕了個頭。
“啟稟皇上,臣有罪!”
眾人都愣住了,德慶帝也是眉頭挑起來,笑得倒是很淡定,不過語氣裡略有幾分驚訝“許愛卿這是乾什麼?你何罪之有?快快請起!”
“皇上,臣……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猶豫再三,許名遠終於還是說了,他伏在地上,低著頭。
收回成命?
近來跟許尚書有關的成命,也不過就是那一門賜婚罷了。
皇帝哪裡能不知道?
他想起來,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了。
茶盞裡的茶水隻是微燙,德慶帝飲了一小口,忽然覺得這茶水難喝了起來。
他不大高興地看著許尚書,訓斥道“好好的一門婚事,朕乃天子,一言九鼎。這親事,豈是你許名遠說不要就不要,下了的聖旨,豈是你說收回就能收回的?!”
“砰!”
描金茶盞被他重重地放在了小方案上頭,冒著煙氣的茶水四濺了起來。
誰都沒想到,皇帝竟然還能發上一通火。
這一下,所有大臣齊齊跪了下來“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許尚書是長臉,今天的官帽是正的,一點也沒歪。
他跪在地上,一板一眼地說著“皇上,微臣的兒子是個什麼德性,微臣自己心裡清楚。步大將軍蓋世女英雄一般的人物,犬子哪裡配得上?一個是天上的雲,一個是地上的泥。”
“……”
“再者,夫妻之道得相和。犬子小名二狗,全京城都知道,養了一群狗兒子。可這一群小狗見了步將軍,都能嚇得瑟瑟發抖……”
那天,許半庭帶著一群狗回府,恍恍惚惚跟他說“連我們家的狗都怕她。”
許尚書聽了,隻能長長的歎一口氣出來。
許半庭死活不願意娶步觀瀾,許尚書也不想把自己的兒子往火坑裡推。
所以今日他舍了這一張老臉,隻求皇帝收回成命。
他心想,自己兒子這等紈絝一般的人,步觀瀾應當是瞧不上的,若是兩家都沒意思,德慶帝也沒必要強作惡人,撮合這一樁姻緣。
“皇上,一件許公子不情、步大將軍不願的親事,即便是強行撮合出來,也不過是一對怨偶啊……”
與許尚書關係比較好的錢尚書,終於出來說了一句還算是公道的話。
沒料想,他這話一出來,德慶帝的眼神就跟了過來,直勾勾落到了他身上“錢大人這般熱心,朕記得你兒子似乎也年有十五六了,要不……你幫幫許愛卿與他家公子,排排憂、解解難?”
“……”
錢尚書簡直嚇得一個激靈,背脊骨上汗毛全豎了起來,就差被嚇得蹦起來。
這好端端的,怎麼又看上自己兒子了?
真是個禍從口出,禍從口出啊!
錢尚書再不敢胡說八道,連忙擦一把寒冷,毫不猶豫拋棄了戰友“皇上您誤會了,臣……臣……臣也就是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說完,躬身垂首,嘴巴就跟被人縫了起來一樣,一句話都沒有了。
東暖閣裡頭,大臣們都噤若寒蟬。
錢尚書幫腔的下場已經在這裡擺著,其他人可不敢再幫許尚書說話了,隻能對他投去同情的眼神。
許尚書顫顫巍巍地“皇上,錢大人方才說的,也正是臣想說的。既然兩邊都不情願……”
“誰跟你說步大將軍不情願了?”
德慶帝眼睛一瞪,又敲了敲手裡的茶盞,掀起碗蓋的同時,手指頭就指著許名遠的鼻子了。
“這樁親事,從頭到尾都是你在反對。步丫頭可一句不滿意都沒跟朕提過。你看看你,連個小姑娘都比不上!”
小姑娘?
還“步丫頭”?
步觀瀾若算得上是“小姑娘”,那禿驢頭上都能長毛了!
眾臣真是被德慶帝這樣親昵的稱呼給雷出十萬八千裡,臉上的表情都說不出的古怪。
許名遠更是覺得腦子裡一道炸雷響徹!
步觀瀾竟然從來沒有對皇帝表達過反對?!
德慶帝看著他們震驚的表情,嘿嘿一笑,摸著自己的下巴,可得意了“指不定,步丫頭就好你家公子這一口呢?是吧?”
他想了想,似乎覺得自己英明神武,帥氣得很。
眯著眼睛喝了一口茶,模樣享受極了。
許尚書和眾位大臣,這會兒都傻了。
難道,皇上說的是真的?
“阿嚏!”
一個響亮的噴嚏打響,步觀瀾險些一頭撞在賭桌上。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頗有些不好意思“估摸著是有誰念叨我了吧,繼續繼續。”
此刻的步觀瀾,已經不知打哪裡弄來兩件粗布短衫,披在身上,遮了一身料子頗好的刺繡官袍,也順便遮了袖子上的窟窿。
她站在一張擺滿了銅錢、碎銀和元寶的桌旁,骰子與骰盅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歪了。
在她周圍,一群或是瘦削、或是虎背熊腰的漢子,虎視眈眈地看著她。
也看著,步觀瀾麵前堆積如小山一般高的銀子。
半個時辰之前,這個古怪的女人走入了賭坊,手裡捏著三枚銅板,買了一注豹子,直接收割了全場。
半個時辰之後,整個賭坊裡大部分人的錢袋都掏空了,貢獻給了這女人麵前這一座“銀山”。
戴著帕頭、滿臉橫肉的莊家,已經手指顫抖,咬牙切齒地看著步觀瀾了。
步觀瀾一個噴嚏打完,回過神來,看見所有人都沒動,不由得納悶“乾什麼?開啊!我家都沒米下鍋了,就等著贏了你們這把,回家煮飯呢。”
她催促著,看了看自己麵前一尺多高的銀山,頗有成就感。
隻是……
氣氛,好像有點不對?
步觀瀾後知後覺,摸了摸最大的那一塊銀元寶,終於抬起了頭來。
以滿臉殺氣的莊家為首,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她。
賭坊裡,安靜極了。
突然……
“啪”地一聲!
莊家一把將骰盅拍在了桌上,響似驚雷。
接著,是莊家殺豬一樣的喊聲“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