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曉色太荒唐_縱橫_思兔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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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曉色太荒唐(1 / 2)

縱橫!

八無先生走了。\\、qb5、

他下山去了。

他把夜色留在山上。

曉色仍在山的後麵。

鐵手若有所失地道“他真是個好人。”

小欠語音也十分悵惘“可惜他隻是個忠的好人。”

鐵手奇道“怎麼?好人也有奸的不成?”

小欠道“正是。世上的好人就因不夠奸,才讓壞人得勢。要當好人,欲行其善,就得要當一個奸的好人要比惡人惡,卻對善人善,這才能好人好事、好人好報,而不是好人不長命。不然,當一個惡的善人亦可。惟夠惡才能行大善,世間惟力是尚,隻講實權,不論仁義的。”

鐵手讚道“這是怪論。”

小欠更正“卻是事實。”

鐵手愕然道“八無先生是您的好友,是不是?”

小欠冷然道“我沒幾個朋友,”但他的眼色卻是熱的,鐵的,帶點淚光的,“但他顯然算是一個。”

鐵手道“他的話,你比較聽得進耳裡吧?”

小欠道“剛才我已在他麵前言明,聽得入耳,不等於也聽得進心裡。”

鐵手道“他兩次說過,過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小兄弟語言未免偏激了些,與常人有太多不同,就易給人目為異類,這對兄弟你未免非長遠之福,長久之計。”

小欠道“我是我。世上那麼多人,隻一個我,我的特色和功用就是與人不同。若都同了,又何必多一個我?我不求標新立異、為反而反但若真的是與人下一樣,我又何必委屈遷就,同流合汙,人雲亦雲,麵目全非?溫八無老是說他自己是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無家無定無情無誌氣,但痛恨他的敵人都說他後二無有誤,該是‘無法無天”才對;而熟悉他的朋友,或認為後二無亦有誤,應是‘無悔(有心)無力’才恰當。你看,他會說人不會說自己,什麼過高、過潔,到頭來他還不是一樣讓人垢病,予人口實,傳言裡的他一樣自負自大自以為是!他來勸我?我勸他才是呢!我直道而行,他獨行其是,你義所必為,我們都我行我素、笑罵由人便是了。敵人,有一萬個一千個不算多;朋友,有一個是一個便已足夠!人活到一個地步,達到了一定的水準,還要人家來肯定你,那過去就白練白活了;境界自在心中,評價是你自己定奪的,任何人不能增一色、減一分。溫老板若能做到這一點,就該改個名字了。”

鐵手饒有興味的問“該改什麼名字?”

小欠道“他說多加一無。”

鐵手笑詭地道“溫九無?那一無?該不是無能吧?”

小欠也笑道“‘無敵’。”

鐵手道,“好個一無——隻不過,我看這兩個字言人多過幫人,損人多於益人,要不得。”

小欠道“對。這一無是最要不得的,誰擔上了,誰都到頭來準要一無所有。我們武林人若要爭這兩個字,還不如回到寒窗苦讀爭個天子手腕底下朱批的狀元、榜眼、探花的有誌氣!”

鐵手聽了甚以為然,嗬嗬笑道“對對對.這頭銜送我都不要,就曾有人把‘天下無敵”這頭銜送予世叔,世叔就說,‘這是一下最無聊的名稱,隻有最無知的人才肯接受。’有次世叔冒了大險在一次刺客行刺裡救了皇上,蔡京故顯無私,充當好人、麵奏聖上,要冊封世叔為‘天下第一’,世叔當時大哭了三聲,皇上就詫問為何?世叔說,我太無辜了,有了這名號,我就友無摯友、敵必死敵,天下問再無我立足之地,我也要向皇上懇辭,回鄉下耕田歸老方可了。皇上聽了這才撤消了封號。大家那時都笑謂‘諸葛先生一定是怕無敵太寂寞了。’隻有大師兄無情最了解世叔的意思,他說其實無敵最寂寞是不曾無敵的人生安白造的廢話。

“真正無敵的時候,那才熱鬨輝煌呢!要啥有啥,想怎樣便怎樣,秦始皇、漢高祖都無敵於天下,他們都在威風中度其一生,忙得不亦樂乎,才沒有什麼時間搞什麼寂寞孤獨這等文人大話!隻不過,無敵的代價太大了,而且無敵不等同快樂,有了無敵的人,怕有一天有變,所以一天到晚,寢食難安,防敵應敵,那有什麼快活可言?簡直是自我苦吃,自甘墮落,與天為敵,故無敵者多不歡樂,也不高壽,難有善終。世叔要的不是無敵,而是自在,並想自自在在的在殘酷現實裡為百姓做點好事,這樣一來,這“無敵”二字,一旦沾上,就啥事都做不了,好事也成壞事了。上一代的武林人物,總為‘無敵’這名頭爭個不休,但自我們這一代開始,這二字大可棄之如敝履,讓無聊的人自尋煩惱好了。以我想,大師兄最是明瞭世叔的心意。就如你的意思,無敵隻使人無享受害,彆無是處。”

小欠雙目發光,喃喃地道“你有的是一群好師兄弟,好師門……”

忽轉而打趣道“所以我若要害你,我就說鐵二捕頭,天下無敵。”

鐵手哈哈大笑“敬謝不敏,原句奉還閣下才是天下第一。無敵無對。”

小欠也大笑出聲,故作推讓道“不,不,我兄才是天下第一人,武林無敵。”

鐵手也謙辭的拍拍小欠肩膀膊笑道“是你英才秀發,無敵江湖。”

小欠笑著拍著鐵手肩膊。推辭的說“你無敵,你才無敵……”

鐵手笑著,忽有愧色掩上喜臉容“小兄弟才是寂寞高手、江湖無敵手……唉,若小龍女沒事未桂彩,這當兒一定跟我們一道製興兒,這天下長一、無敵手於世的名頭,咱就給她來擔當吧!她臉上這一道傷,可令我終生難安。好兄弟,若我有個什麼意外的,你可要代我照顧她,這就千萬拜托了。”

——“小龍女”當然是指龍舌蘭。

這是鐵手對龍舌蘭的昵稱。

小欠靜了靜,望了望仍在一燈如亙旁熟睡的龍舌蘭,正想說點什麼,忽聽鐵手沉聲道

“八無先生離開之前,一直重複提醒了一句話,剛才沒聽懂,現在就明白了。”

小欠想了想,目光忽向遠處,嘴裡卻問“他總比人看遠幾步,要不然他敢下會先走幾步了——他說的是什麼話?”

鐵手道“水。”

小欠問“水?”

鐵手臉似略有懼色“水聲。”

小欠瞳孔收縮,“水聲?”

鐵手沉重的道“水聲的確越來越大了。”

然後他補充道水聲愈響,就是水勢愈大了。”

小欠緊接道“可是上遊似乎並未下雨。

鐵手沉聲疾道“就算有暴雨,水流聲也不致如此湍急,除非——上遊可有無堤壩?”

小欠即答“有。”

鐵乾色變道“糟了。”

小欠也倏然變色,‘你是說——!?”

鐵手鐵臉是鐵色“有人在上遊決了大堤!”

小欠臉色煞白“太卑鄙了!”

鐵手一向平和的神情也有了極大的變化。他的眼睛本如兩顆嵌入臉裡的黑漆炭精,靜而寧之,而今竟像點著火似的,現出一片燃燒身的金紅來。

“為了殺我鐵某人,也有用不著這般傷天害理呀——”

小欠忽道“也下一定隻為了殺你。”

鐵手恨聲道“‘殺手和尚’集團的人,也真可殺!”這大壩一決,得費多少功夫人力才築得起來啊!我一定要將他們繩之於法!”

“這種言生,你抓了自有人放,遇上我,見一個殺一個,乾淨俐落。”

小欠冷聲道“但我看也下一定是‘殺手和尚’的人。”

鐵手猛省起,情急的問“這兒下遊可有人家?”

小欠疾道“很少。“

鐵手這才舒了半口氣“那還好些——”

話來說完,小欠已搶著說“少,但仍是有。”

鐵手一震,那後半口氣頓時就舒不下了“什麼!?”

小欠道“就在“殺手澗’下遊不遠,有個叫‘一文溪’的地方,那兒就至少住了七八戶人家,有老太婆、殘廢人、小孩子……”

隻聽外麵已傳來麻三斤的高聲呼叫“不好了!洪水來了!”

他已在洪水自塞口與瀑流彙合之前發現了異常的水勢,但仍遠落在未出戶的鐵手也小欠之後。

鐵手厲聲疾問“‘一文溪’在哪裡?”

小欠的臉色越來自,目光也愈像兩道浸在寒澤裡的冰劍,語章也更尖、銳而促

“順著水流,裡半就到。”

“我去,”鐵手氣急而下敗壞,”你護小龍女。”

“我去,”小欠爭辯道“你在這兒、那兒都有事待辦。’

鐵手可急了,”我去,他們我的是我,我不能連累無辜!”

“讓我去,他們找的不隻是你一一一”小欠堅持道“何況我輕功、水性都比你好。”

鐵手聽了有點泄氣,就說“好,我們一齊去一一一”

小欠場揚下頷“你看。”

鐵手已聽到洪流自斷崖掛落狂瀉的轟然巨響,激流不斷湧人,開始直衝人店內,瞬間已淹及踝。

“沒什麼好看的,”鐵攔腰抱起仍未蘇醒的龍舌蘭“咱們衝出去便是了。”

小欠仍堅定不移的揚了揚下巴,目光逼望遠山,依然是那兩個字

“你看。”

鐵手這才真的去看。

看遠方。

遠山。

夜那麼深。

那麼黑。

深得荒涼。

黑得荒唐。

深山裡的夜更加像一個無儘的、狂亂而荒涼的夢魘。

不醒之夢,卻處於醒之邊緣。

荒山惡夜。

——月黑風高,急瀑飛流遇上了決堤奔洪!

不。

不止是水。

還有火。

烈火。

一一熊熊烈火,如一條金色狂舞的怒蛇,火焰燭照了對麵整座黑山。

燒得對崖的夜一片火光!

鐵手的雙目都映紅了

“火!”

他叫了一聲,小欠卻沉沉地道

“有人在對崖放了一把火。”

鐵手恐怖地道“但那地方是——”因為太過震動,一時竟說不下去了。

小欠馬上想到了一個地方“抱石寺?”

鐵手一時隻能點頭。

小欠哼嘿了一聲,迅手把古琴以大猩紅毯裹住,順手把那四把刀也紮在裡邊,肩於背上,邊道。

“好個水火夾政,這次他們是全力反撲,不死不休的了。”

隻見黑夜裡有光芒一道一道的閃過,麻三斤已直撲外邊大喊。

“小心!有人自對崖射來火箭!”

小欠劍眉一蹙“這兒水已淹及膝,還怕火不成?以他武功,應付幾支箭實也毋須求救?那太膽小了!”

鐵手鐵眉緊鎖,沉聲道“你聞。”

他指著腳下的水。

洪水很快的就浸了進來,浸對凳腳,椅腳、柱腳,已近小腿了,小欠一時沒會意過來,聞不出什麼,卻見水上浮了一層黑油,心中一驚,失聲道

“這是——他們先燒山再燒人!?

鐵手尚未來得及答話,隻聽外麵“噗”的一聲,大概是其中一支火箭射了易燃的黑油,一時間,整個天地都透亮了起來,水流急湍,水上儘是火舌,火光映透了黑夜,很快的,整片店子都跟附近的林木一樣,焚燒了起來。

火光一下子使蔓延了開來。

火勢不可製止。

這下不但水深火熱,也是水火交煎,形勢凶險無倫,緊急無比。

鐵手和小欠再不遲疑,兩人一點頭由小欠拔出刀身作大齒鱷咀狀的“狗口神刀”,在前開路,鐵手抱著仍在沉睡不醒的龍舌蘭,也從“崩大碗”裡竄了出來。一出來,隻覺熱風撲臉。

山洪暴發。

水轟轟發發而下,淹沒低窪之地,瞬間已淹至高坡岩上。

水流衝激,如同三於萬條在黃泥黑濘中折騰翻滾的萬年巨蟒,卷湧而至,一時間樹折土崩,任何事物,都卷進了這恐怖無限的激流漩渦之中,遇上即推,碰上即毀。

更可怕的,是水不隻是水。

水上有火。

水上鋪了一層易燃之物,都著了火,似一頭火龍,凡所過處,站著那兒,那兒就起了火碰上哪裡,那裡就燒了起來。

本來,水和火是不能並存的,但在此時、此際,此地,水上有火,火下是水,水助火勢,火借水威,加上風助火長,一時間風、火、水交並相迫,形成了一場大災大殃,天威一般無可抵擋,天地間已無處可遁。

鐵手與小欠一出店門,馬上據了高處,就遇上了暗箭。

火箭。

但沒有用。

一一也不知是因這水上的火光,還是戰鬥中心裡的靈光。

箭射來了十六、八支,見無功,也就暫止,但不時仍放一兩根冷箭,這口連火光也不帶。

但水流載著火,已淹近足踝。

回頭望

“崩大們”已淹沒在火海中了。

小欠道“敵暗我明,得離開這兒。”

鐵手道“得趕在洪水之前,到下遊去發警示,不然,枉死的太無辜。”

小欠回頭問了一句“你不熟水性,還是要去?”

鐵手反間“你去不去?”

小欠冷然道“我當然去。一文溪畔有幾戶人家,跟我還算點頭朋友。”

鐵手道“你去得,豈有我下去得!我不識泳術,但或可為你掠陣拒火,否則我這捕頭也白當了!”

小欠雙眉一聳,森然道“你真是個好捕快。’

鐵手道“不敢當,隻是救人不甘後人而已。”

小欠一麵向崖下疾掠,一麵冷冷的反問了一句,像作出了一記反擊

“你抓人從不落空?”

鐵手也展動身形,緊躍而下,隻見麻三斤在斷層虎口高岩上,麵對已著了火的殺手屍體,在那兒乾著急跺著腳指罵,一麵在應付來矢,就一句話喊了過去

“麻三哥,撤了吧我看今晚來敵多,屍首都保不住了。我們先趕到下遊救命去。”

兩人急掠而下,尋落足點,都避過水火,急縱直下,一人抱著龍舌蘭,一人背著古琴利刃,身形絲毫沒有減慢。

鐵手這才向小欠回問一句“你的古琴為何不交麻三斤?”

小欠頭也不回,隻在黑風中傳來了一句“我不信他。”

然後反問了一句,“你何不把龍舌蘭交他?”

鐵手沒即時回答,半晌才說,“我寧可信你。”

小欠乾笑一聲,“那麼,就留他在那兒隔岸觀水火吧!”

鐵手沒笑,卻盯著小欠的背影,說了一句“你真是名好劍客。”

小欠身形一震。

但沒有回頭。

鐵手緊接著又一句“你出劍真的永不落空?”

一一小欠不是一直都說他擅用刀嗎?怎麼鐵手說的是他的劍?

隻見小欠身形急掠。“一丈溪”的戶人家已在望了。

然而洪水光湧而下,一路人球滾動,見草即燒,見樹即燃,勢無可匹,幾乎與小欠、鐵手同時抵達村口。

形勢緊迫。

小欠低叱一聲“你彆一直瞧我,我的背會痛!”

語音一落,他已一腳踢開一棟木門,大喊

“大聲婆、豬小弟,你們彆怕,山洪炸了,我接你們上高地!”

鐵手也不敢怠饅,雙手仍抱著龍舌蘭,以肩撞倒另一家門戶,大呼

“各位父老鄉親,我是衙裡的人,這兒起火了,洪水來了,快起來,走!”

兩人扶老攜幼,匆匆在小欠帶路之下,往此地較高的山坡攀去。

這九戶人家在熟睡中驚醒,乍聞滾滾雷動,又見人毀門闖入,都以為天崩地裂,又以為強盜搶掠,後才知洪水淹至,水火交攻,嚇得五魂飛了七魄,呼天搶地,不知如何是好。

幸有小欠與鐵手協助之下,這幾戶山村人家才有逃出機。

小欠帶了三四人,還背了個仍在繈褓裡的嬰兒.擇一處高地疾走,鐵手拖了個老的,拉了個幼的,更單手抱了個龍舌蘭,一邊跟著小欠走,一麵還不忘問。

“把他們擺在這兒可安全?”

這時,水流衝至,那幾戶人家房屋已開始淹水,讓火焰一沾,立即起火,火起不久,又為更大的水勢淹熄,蔚為奇觀。

小欠走在前麵,崖坡奇陡,而灌木密集,他悶鳴一聲,霍然回身。

這刹間,他居高臨下。

鐵手也馬上止住腳步。

小欠在高處,背風。

鐵手人在下鋒,向風。

兩人衣袂飛動。

那些跟兩人逃難的人,望望小欠,又望望鐵手,都不知何故。

因為不明所以,隻能看看這劍一般的哥兒,望望這鐵鍋般的好漢。

小欠忽道,“如果我們是敵,你手中無一人能棄,又落在我的下風,我一劍便能殺了你。”

這時勁草忽風,吹得林木沙沙狂舞,腳下洪流火海,身畔哀泣呼號,令人體目驚心。

鐵手卻隻哈哈笑道“好說,好說,小兄弟的背敢情已經不痛了?”

小久怔了怔,帶了健壯的,伸手背扶老弱的,往上拔步就走,迎著風拋下了一句話

“你不盯著我,我就不痛了你也可以繼續吃我的風了。”

可能是走到高處之故吧.那些跟隨著二人在上跑的鄉民,忽然都覺得寒氣和焰熏都沒那麼熏人、迫人了。

剛才他們才不過在半坡停了一停,卻幾乎為之窒息。

上得高處叢林更密。

下麵水流遠火,火焰衝天,卻又因水而滅,時明時暗。終於火光漸減,火勢漸滅。

小欠在這片荊棘地稍停,揩汁道“這兒叫‘不文山’,勢高,水淹不上這兒來。下麵都是堅石,火也一時三刻,蔓延不上來,後有山徑、要退走不難。”

他邊清點人數,邊用衣袖楷汗,忽然頓住了。

因為他發現鐵手沒有流汗。

甚至沒有氣喘。

他一人背的,抱的、拖的,帶了三人,上這高山,可是卻不喘一口氣,不流一滴汗。

小欠正想說些什麼,忽聽山下有婦人淒厲呼叫,“救命”不已,還有小孩嚎哭之聲,小欠立在下張望,隻見一位老者掙紮在一棟茅屋前,半身已為洪流卷著,一個小女孩用左手竭力抓住門板,另一手緊緊抓住老者下放,那老頭兒才不致讓洪流卷去。

小欠倏然色變,向緊攏在這“不文山”的一名黑漢鄉民叱問

“怎麼——詹大娘還留在‘一丈溪’這兒!?她不是到佳陽去她兒子那裡麼!?”

那黑麵漢子囁嚅道,“你這就有所不知詹大娘去了,可又老又瞎,前天又給她媳婦兒趕回來留在這裡了。”

小欠頓足嘶聲道“那麼,麒步怎麼沒跟我們上山!?”

另一名攀得上山已幾乎支持不住的老頭,喘息謔謔的說“阿麒那天采藥,給金線頭咬了一口,現在瘸了腿,走動不便。那。他的女兒就在下邊眼侍他呢!”

這時滾滾洪流,在黑夜裡沾火滾雷似的,摧枯拉朽一般的、天搖地動的責隆而下,遇上它的,誰都給吞噬,沒頂、粉身碎骨隻見那時苦苦支持著不讓激流卷走的父女,已快撐不下去了。

小欠看了鐵手一眼。

兩人都點著了對方眼裡的鬥誌。

也看清楚了彼此心裡的恐懼。

這箭過不了小欠那一關。

他手上的刀,像一隻吃箭的狗,見箭就“咬”了下去。

沒有一支可射著他。

也沒有一支可越過他,射向鐵手或龍舌蘭。

鐵手在他身後,看到他的出手,眼睛亮了

兩人一笑。

苦笑。

澀笑。

大家都有默契。

——這一刹間,沒有能比他們更了解對方的心意了

天威莫測,人太渺小,難免生俱。

怕。但有些事,雖然怕,但這是得做。

因為不做、就不是人了。

就白活了。

這時,山下又隱約傳來嬰兒的哭聲,山下這一哭,使得山丘上一婦人愈發放聲大哭。

小欠一看那披頭散發的婦人,皺起了眉頭

“老古吉,你怎麼把孩子留在屋裡了!?”

隻見那婦人哭鬨著要衝下山去,但給兩位鄉民攔住了、拉住了,她掙紮去不得,就跪下來哭求小欠和鐵手

“小欠子啊,我的女娃娃給撂在下邊了,你們剛才一發大喊,我抱了以為是娃娃的就外往外跑,卻是個枕頭……小欠子呀,你行行好,跟這位神爺大顯神通,再飛下去救我那命根子一次吧……我求求你,我已沒了當家的,總不能連娃也——”

小欠氣得鼻子都歪了,一頓足“也有你那麼粗心的婦人。”

鐵手見這情勢,就說“我下去。你守這兒.”

小欠疾道“不。我去,你守。”

鐵手截道“這時候不爭這個。”

小欠也道“這兒也不須人看守。我和你一齊下去,救一個是一個。”

鐵手道“好,我助那對父女,你去搶救那嬰孩和瞎婦。”

小欠把琴和的包袱解下,眼中生起了一種依依不舍的奇怪神情,然後說“就這麼辦。”

鐵手也放下龍舌蘭在一處長有軟草的地上,向鄉民說,“他有病,你們照顧著。”

鄉民都點頭不迭,心裡感激不儘,隻不知這從天而降的生羅漢究竟是誰,卻震詫於平時隻在山上酒館裡默默做活的小夥計,居然會這一身高來高去的大本領。

鐵手低聲在龍舌蘭耳畔說了一句“你好好休歇,我回頭就過來接你。你快些好起來,要比以前更快樂如意。”

這樣說著,眼裡忽有點潮濕,還生起了生離死彆的感覺。

不知怎的,他每與龍舌蘭分手,就算小彆,也會有這種難分難舍的心情,好像每一次分手,就是把自己上的某一部分切斷了,又像是以後就不能/不會/不可以再相見。

他也不明可以會有這種感覺。

更不清楚這感覺從何而來。

亦不知道龍舌蘭是不是對自己也有了這樣的感應。

可是這不是依依的時候。

龍舌蘭藥力未散,依然昏睡。

他放下了龍舌蘭,轉身,小欠也正好放下了他包袱裡的琴。

兩人一點頭。

小欠道“去吧!”

鐵手道“保重。”

小欠的氈帽早已掉落,亂發掩遮了右額右眉,從而他的眼神就在黑夜裡、黑發後、黑風中劍也似的亮。

他猛一騰身、躍起、整個人乍沉下去,竟是為了快速到達現場,而整個人畢直山頭往洪流所淹的村落跳墜下去!

隻見他一路墜落下,疾如彈丸,眼看要到洪流肆威的大地前,他足尋山坳、突岩,約略借力,一沾即彈,呼地勾掛在一棵大樹丫上,繼而急蕩到有孩子發出哭聲的住處。

鐵手則不然。

他沒有跳下去。

他跑。

他開步就跑,一路跑了下去。

看來,跑要比畢直跌下要慢得太多了。

可是事實並不然。

——當小欠從那已給水淹得整座都浮了起來,漂走了的茅屋抱住一個小孩子掠了出來之際,他也跑到了山腳下,衝進沙石洪流裡,他的姿勢如此之猛。以致洪流都為之分開了兩路,他終於衝到那苦苦相互支持著的父女身邊,一手搭住一個,吐氣揚聲,再往山上竭力拔步疾奔!

他才一搭住父女兩人,兩人如見救星,都用手抓緊了他。

那女的叫“大爺,你先救爹——”

老的也叫“壯士,你救小女……”

鐵手暴喝一聲,“兩個都救,一起跟我走!”

話才說守,聞咋勒勒一陣響,那座木屋己完全崩卻、潰倒。

整座木屋給連柱拔起,隨洪水帶來的雜物,一齊衝了過來。

百忙中,鐵手大喝一聲,將父女兩人用力一抱,扯到了身前,護在胸前。

他用背硬抵那整個塌屋碎木之一擊。

這一下,連同木屋碎片、破磚以及洪流激過來的斷樹殘伎,一下擊在鐵手背上。

這不是普通的力量。

也不是人的力量。

而是天地間、大自然的無比威力。這一下擊實,鐵手隻悶哼一聲,一手揪著老頭兒,一手接著小女孩,在都挪步,往上就走。

可是,洪流這時已漫至他腰根子上了。

他不會遊泳。

他隻能搶步。

——他要在洪水淹沒他之前步上高坡,那麼,他就安全了。

他手上的人也安全了。

可是,這時,在樹林子裡,忽然射來了兩道冷箭。

射向鐵手。

鐵手居然在這時候,還能跟觀六路,耳聽八方。

但是他騰不出手來。

他左手是小女孩。

右手是老公公。

他不能放棄他們。

他隻有硬挨。

在流水狂卷裡,他不能退,拔足困難,又不能閃、不能躲、不可接、不可避。

他隻有硬吃這兩箭。

這兩箭一射中他背心,一射在他左肩上,都奇準無比。

他悶哼一聲。

兩箭都插在他身上。

小女孩吃驚的叫了起來“好漢,你受箭了——!“

鐵手繼續邁步,隻吩咐道“請替我拔箭,怕箭上有毒。”

小女孩本來怕血,但見危急,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擰身伸手,“嗤”的跟鐵手拔掉了那一箭。

箭出,傷口濺出一道血箭。

鐵手道“謝了。”

默一運勁,“膨”的一聲,背後那一箭竟給他倒迫出來,落於水中,水流抹過一道淡淡的血痕。

他連受二創,但半步不停,已漸走上高坡。

隻要一上高地,他就能施展輕功了。

但這時水流更急。

更快。

而且更大。

洪水已淹至他胸臆。

他雙手高舉,仍把老人、女子提得高高的,向是他自己可慘了,簡直成了箭靶子。

——要不是發箭的兩名高手太過驚愕他們的箭法以勁急稱著,平素一發足可穿山裂石,而今射著鐵手,不但不曾對穿,旦還似隻傷及皮毛,使他們詫異之餘,一時忘了即時向鐵手動手,而轉移了目標。

就這麼一錯愕間,眼看鐵手已可登上“不文山”的山腳。

卻在這時,鐵手發現背後水聲急響,未及轉身也一眼已瞥見一物自他頭上掠過。

那是小欠。

他左手挾著嬸嬸詹大娘,右手抱著嬰孩,時在水上殘物借力點足,或人水泅得幾下,再運氣彈躍,現正掠過鐵手頭頂,要搶登上丘。

——隻要登上土崗,便不怕洪水肆威了。

鐵手見了,大為安慰。

可是

可惜。

可恨——

可憾的是,而兩道箭矢,一黑一白,並排飛射,已追射小欠後領、玉枕!

這兩箭要先射著了,小欠可不是鐵手他輕功、泳術都比鐵手高強,但內功卻遠不如鐵手高強。

——這兩箭射的都是要害。

一一要命的要害!

這兩箭會不會要了小欠的命?

鐵手再不遲疑。

他不能眼睜睜的目睹小欠遇難!

他忽然放了手。

左手。

他左手一放,小女孩驚呼一聲,便要落下水中。

但他的手一鬆之際,兩指已疾彈而出,一彈小女孩右耳,一彈小姑娘左耳,並叫了一聲“得罪,借用!”

“嗤、嗤”二聲,小姑娘雙耳本串著兩片貝殼飾物,就給他彈飛了出去,變成了兩道晴器,體積雖小,含勁卻巨,竟後發而先至,及時截住了兩支箭,並擊著了二矢!

二聲。

箭居然一折而落。

鐵手又及時揪住小姑娘衣領,她才不致讓急流衝去,在抓住姑娘身子之前,他還未能及搖向小欠的背後發了一掌。

小姑娘驚魂甫定,小欠那兒已解了困。

小欠本正在來路急掠,剛越過了鐵手三人,想找剛才藉力落下的那棵大樹騰升,但這時十萬火急,人掠到此處,才發現竟沒了那棵樹一一洪流早已把樹淹沒了,卷走了!

這可真要命!

這刹那,小欠真氣已儘,手上又有一老一少,一是瞎了眼的、一個還不能走的,他一時也無以為繼,無為為繼,身形正向下暴沉!

同一時間,他已聞暗器破空之聲!

他心中一驚。

但鐵手已出的手。

不但截住了箭。

還向他拍了一掌。

這時,他正值一口氣接不上來之際,鐵手這一掌,遙拍至他背後。

他受了一擊。

整個人平平飛出丈餘。

——就是這丈餘!

他腳又著陸。

小欠足一沾地,立即施展輕功,把在繈褓中嬰兒的和瞎目婦人,一拖著一背著,扭身提氣往水上就竄。

風很寒。

水很冷。

水上卻冒著嫋嫋的水上的寒煙。

他背後吃了鐵手一掌

暖暖的。

鐵手以一口真氣、迅急出手,用姑娘耳畔的貝飾打飛了二矢,並一掌送了小欠丈餘遠,他自己這才憋住了一口氣要強走剩下的那一段約二丈遠的上山路。

隻要到了小路,地勢便會升高。

腳踏實地,鐵手就不怕了。

不畏強敵。

不怕強仇。

可惜/可是/可恨/可惡的是,他掌力一吐,使小欠脫險,但他自己的身子卻猛然一沉。他還急走了十幾步,高地突岩雖然近了,但水卻越來越深,不過,這一帶的水流卻已全不沾火。

一下子,水已淹至他的脖子,連耳朵也覺沾了洶湧卷過而來的濁流。

鐵手這麼無眼緣了,臉也綠了。

他畏水。

一一他不善泳術。

他就是因怕水,所以才常以“一氣貫日月”的內力來與水流搏纏交揉,以期鍛煉出一種剛柔合並的功力,來消滅和克製他自己對水的畏忌。

眼看他現在主要登上高地了,但他卻一腳踩岔了,踏入了一處凹地窪洞裡,他整個人都立即沉了下去,雙足且卷入了漩渦激流裡。

本來,他還可以仗一身絕世內,向岸上坡流猛衝,他離那一處突出的高岩,也隻不過十尺之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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