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無可避免的。
隻是朝臣又豈會輕易同意?
又豈願原本身份低微,甚至是低賤的黔首隸臣,一日間,就跟他們平起平坐了,都成為有氏的人?
朝臣不會同意。
六國貴族、豪強、以及士人,又豈會同意?
賜氏的波及麵之廣,近乎囊括天下,就算朝廷力推,甚至就算始皇當眾昭告天下,也根本無法壓下被影響群體的不滿怨恨。
到時朝廷又能如何?
還能繼續強推下去?隻怕隻能半途而廢。
賜氏如此。
提供官吏之職同樣如此。
過去為吏條件苛刻,眼下突然開放,這定會引得一些底層不滿,尤其這次還擠壓的是關東的官吏,關東本就跟朝廷離心離德,這番動作下去,底層豈非更加跟朝廷疏遠?
到時六國貴族稍一慫恿,隻怕關東就亂了。
這一番折騰下來,豈是大秦之願?
想到這。
扶蘇也是隱隱明白了。
大秦眼下是不適合再有大動作,準確說是不適合主動有動作,唯有等到天下生變,或者有人犯錯,朝廷才能抓住機會,名正言順的出手,也才能在外界主動削減壓力下,將這些阻力極大的政令落實下去。
甚至至少少數人犯錯都不夠。
必須接連有人‘相助。’
如若不然。
嵇恒的想法隻能胎死腹中,根本就不可能落實下去。
因為大秦賭不起!
若是強推
扶蘇在腦海想了一下。
他隻想到了一種情況,便是商鞅變法時所為,誅殺上百老氏族,繼而讓變法得以繼續,但大秦是不可能這樣做的。
父皇立國時便說過,若功臣不能全身而退,又有何顏立於天下?
父皇不會輕易對功臣出手的。
就算出手。
也不可能如商鞅那般瘋狂。。
而且出發反而,言而不信,這對大秦的危害同樣很烈,兩害相較,無論選哪一個,都不是大秦現在能承受的。
隻是不對功臣出手,便隻有六國貴族。
但六國貴族遠在關東,又隱匿於各郡縣,蹤跡難覓,想針對六國貴族出手,又談何容易?
而且此舉過於損耗人力,反倒會加劇地方動蕩。
因而也不太可能。
他實在有些想不到,這天地同力是什麼。
扶蘇問道:“先生,不知你口中所講的天地同力究竟指的是什麼?朝廷最終能借助的‘外力’有是什麼?”
“我方才細想了一番,卻是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朝臣不能輕動,不然很容易落得一個刻薄寡恩之名,動六國貴族,又幾乎無門,至於動其他似對此沒太多影響。”
“還請先生明言。”
嵇恒搖了搖頭,淡淡道:“這不用問我,我同樣不知,大秦當下的情況,並不是我能隨意預測的,隻能看一步走一步,具體會生出什麼變化,又會是那些人致使的,誰也無法推斷。”
“甚至很可能就沒有變化。”
“不過大秦現在有不少錢糧,卻可以用錢糧為引,撬動時勢變化。”
“你今後要做的,便是蓄勢,將前路鋪好。”
“以待天下之變!!!”
扶蘇眉頭一皺。
他狐疑的看了嵇恒幾眼,最終沒有再就此多問。
他明白。
嵇恒恐是真的不知。
隻是不知變化生在何處,又如何能加以使用?難道隻能等著生了變化,再爭取時間去將此事利益最大化?
這未免太急了吧?
他拱手道:“按先生所言,當下最要緊的,還是固本。”
“即將這大半年囤積的錢糧分發給士卒,用以籠絡軍心,保證軍隊穩定。”
“同時借此機會,了解軍中實情,確定軍中士卒是否真有識字算術之能,而後便不可再有動作,唯有等到朝廷、或者地方再生類似‘懷縣之事’時,才能繼續後續動作?”
扶蘇將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嵇恒點了點頭。
他平靜道:“的確如此。”
“眼下關中民心集附,等大量錢財補償給士卒,軍心同樣會穩定下來,到時大秦的‘固本’基本可算完成了,但想要再圖謀後續,就沒有那般容易了,這次之所以能成,是因為天下早就習慣了朝廷的折騰。”
“隻是過去不會殃及到自身。”
“而這次鹽鐵之事,卻一反常態的波及到了官吏身上,而且齊地之事,也讓齊地的貴族損失慘重,無論哪一方都會心生警惕,等到鹽鐵之事的影響,徹底為世人看清,隻怕關東對朝廷會越發忌憚。”
“關東本就跟朝廷貌合神離。”
“他們是不希望秦廷強大的,所以這定然會導致一個狀況,就是後續朝廷再推行這些強大中央的政令時,他們會千方百計的阻撓,因而最後無論朝廷辦法什麼政令,最終都會變成勞民傷財。”
“甚至會逼得他們跟六國貴族越走越近,繼而倒逼朝廷繼續投入更多的精力在針對六國貴族上,繼而繼續削弱中央朝廷的實力。”
“虛弱的朝廷,是關東地方官府想見到的。”
“死掉的秦廷,是六國貴族想見到的。”
“強大的朝廷,是天下絕大多數人不願見到的,因為秦廷施行的是中央集權,一旦中央強大起來,勢必會削減地方權勢,到時上至官府,下至地方,都不會有過去那樣的自如。”
“因而想壯大中央力量絕非易事。”
“隻能等人犯錯。”
“要麼就付諸於武力暴力。”
“隻是一旦付諸武力,就注定難以輕易收手,刀兵一起,不知多少人多少家庭會毀於一旦,因而不到萬不得已,我個人不建議這樣。”
“再則。”
“就算真的付諸武力,隻會更加激化關東對秦的怨念,沒有數十上百年的時間,恐都難以消弭,這也意味著,大秦今後要付出很多的精力維穩。”
“真算下來或會得不償失。”
扶蘇微微額首。
他自不會推崇暴力這種方式。
隻是朝廷不能掌握主動權,這讓扶蘇心中有些彆扭。
但他也清楚。
嵇恒並沒有說謊。
大秦的確不適合主動再生動作,隻能在各種事情的發酵下,趁機去推行一些利國的事,因為事出有因,所以才能自然而然的推行。
那樣不僅阻力會很小,也讓人無法輕易反對。
隻是要等。
具體要等多久,沒人知曉。
或許一月,或許半年,或者更久,誰也不知。
嵇恒將碗中清水飲儘,時間差不多了,他沒有繼續開口的想法,轉身回到了室內。
扶蘇微微躬身。
他並沒有繼續在停留,跟嵇恒道了一聲彆,直接出門離開了。
胡亥看了看嵇恒的屋門,又看了看扶蘇遠去的身影,眼中露出一抹猶豫之色,他卻也聽明白了,接下來一段時間,朝廷恐不會有太多動作,唯一的動作,或許就是將這段時間積攢的錢糧分發給士卒。
南海北疆是兩地。
以扶蘇的狀況,多半會去北疆。
胡亥摸著下巴,琢磨了一陣,卻是覺得自己該爭取一下,北疆不去,他不太想去麵對蒙恬。
南海
胡亥低語道:“我跟任囂之子任敖還是有幾麵之緣分,雖然任囂將軍已死,但他在南海軍中威望還在,而且趙佗認為敦厚,也曾說過南海士卒都是秦人,不會背叛秦廷,應當也算穩固。”
“我可帶著任敖一同前去。”
“再說。”
“這次是發錢的事。”
“這種事我還是辦的下來。”
心中這麼想著,胡亥想參與其中的念頭越來越重,最終他決定下來,去跟始皇請求一下,準許自己去南海犒賞軍隊,以安軍心。
想罷。
胡亥拔腿就想出門。
隻是在臨出門時,心中又有些打鼓,最終鬼使神差的又把邁出門的腿又收了回來,然後朝嵇恒的屋裡走去。
他想讓嵇恒給自己出出主意。
畢竟南海那邊,不是什麼善地,不少將士去到那邊都大受摧殘,他可不想自己也照此折磨,嵇恒醫術驚人,肯定能幫上忙。
砰砰!
胡亥大力的扣著門,在屋外道:“嵇恒,你先彆忙著睡,我還有事想問,南海那邊聽說瘴氣彌漫,我要是去到南海,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另外。”
“你有沒有什麼要叮囑給我的。”
“我們也認識這麼久了,你多少要給點主意,這次安慰軍心的事,我決定去試試,不然還是有些不甘心。”
砰砰!
胡亥在外砰砰的敲門。
屋內很是靜謐。
仿佛根本聽不到這動靜。
良久。
就在胡亥停下手,準備歇一會時,緊閉的屋門打開了,不過嵇恒的身影並未出現,隻是幾道黑影被扔了出去。
嵇恒的聲音悠悠的傳來。
“這是三個錦囊,你若真要去南海,可將其待在身上,前兩個可隨意打開,若在南海遭遇了什麼危險,再將第三個打開。”
“或許能護你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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