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千來萬人,哪怕去掉一半女性,再去掉老弱,也至少剩下數百萬適齡男性,可以為國家、民族貢獻力量。
但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接觸不到知識,所以他們隻能貢獻體力、勞動力,卻無法為國家貢獻腦力。
至於那些有資格學習知識、能成為知識分子,並被漢家視為‘官員候選’的人,在這數百近千萬人當中,占了多大比重?
掰著指頭算就是。
——功侯貴戚一百多不到兩百家,哪怕算每家有十個子弟‘從文’,也不過兩千;
去掉一半紈絝、一半武夫,再去掉那些沒能遺傳先祖優秀基因的殘次品,兩千個人裡能出三五十個能用的官兒,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再看學閥。
黃老學高高在上,過去長達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滿共就擠出汲黯這麼顆獨苗;
法家先出了個晁錯,而後又是郅都、趙禹、張湯等新生代,但終歸是家學傳承,數量同樣是不超過三位數——放眼天下,也就百十來號人能看。
儒家的人倒是真的多。
但質量也是真的差。
或者應該說,是參差不齊。
儒家的上限,能在最近這幾十年的時間裡,為漢家貢獻出顏異、公孫弘等一大批國寶級的治國之才!
然其下限,也能出‘匈奴牧羊犬’狄山那樣的民族敗類。
更多的,則是中庸之姿。
——說他沒用吧?
到底是個知識分子,多少能乾點事兒;
——說他有用吧?
終歸是儒家出身,屁股天然就是歪的,動不動就整點幺蛾子。
曆史上,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有漢武大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沒人用了呀!
除了儒家——除了‘有教無類’的儒家,其他學派根本無法為漢家,提供源源不斷的知識分子,來補充捉襟見肘的官僚體係!
而現在這個時間線,距離儒家獨大還有幾十年時間。
劉榮還有時間。
劉榮還有機會,爭取讓各個學派都放下身段,從原先‘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的封閉思想中,轉變為類似儒家那種開放的授學模式。
有教無類。
這算是劉榮少有的,認同儒家價值體係的點。
那怎麼做,才能調動各學派、學說的積極性呢?
答案不外乎:威逼,利誘兩項。
威逼自然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而利誘,說一千道一萬,實則不外乎後世那句: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學子學某個學說,為的就是做官!
而讓誰做官,從哪個學派的學子當中汲取更多官員,是劉榮說了算。
所以,劉榮理論上,是能操控各個學派,在天下文人士子心中的低位排序的。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宮中多餓死;
漢皇喜酷吏,生民多冤死;
秦王喜武夫,舉國皆壯士。
在封建時代,天子的個人喜好,是能左右天下人的傾向的。
就說句誇張一點的話:如果有一天,劉榮表達了‘獨喜墨家士子’的喜好,那至多不出三天,長安城街頭巷尾,就能多出成千上萬赤腳褐衣的墨者!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劉榮在過去,才很少表露個人的主官喜好——即便表露,也都是有針對性、目的性的表露。
所以接下來,劉榮要做的,就是通過考舉,來明確無誤的告訴天下人——尤其是那些掌握知識,乃至壟斷知識的學閥;
——朕,要你們開源!
——把你們掖著藏著的知識,都給朕拿出來!
要不然,就你們學派藏著、掖著,教出來的那三五個仨瓜倆棗,但凡朕一不小心全給淘汰了,一個都沒要,那你們學派這輩子有了(大拇指)。
劉榮知道這需要一個過程。
比如:第一次科舉,如果有一萬人應考,那很可能會有七八千個儒生,外加不到兩千其餘各學派的士子。
等劉榮從這萬把號人當中,一次性吸收個一兩千人,且其中有一千大幾百儒生,以及個位數的墨者、十幾個黃老士子,百十來號‘法家拂士’,其他學派就能反應過來:唉,不對啊!
考舉這玩意兒,特麼得碼人兒啊!
不行!
趕緊回去廣收門徒,爭取下次,碼人碼贏那些個腐儒!
第二次,或許情況依舊不會有太大改變——依舊是儒家考生占七成以上,通過者有六成以上儒生。
但隨著時間推移,第三次、第四次……
總有一天,黃老、法家乃至墨家,都能湊出上千人,乃至數千人的趕考隊伍。
到了那時,隻要劉榮暗中拉一把,壓一壓儒家,諸子百家爭鳴的時代即便無法複現,也至少能開啟新一輪華夏思想大碰撞。
劉榮始終不曾忘記:帝王之道,終歸不過‘製衡’二字。
個人和個人之間要製衡,群體和群體之間要製衡。
階級和階級之間要製衡,學派和學派、思想和思想之間,也同樣需要製衡。
一家獨大要不得;
非此即彼要不得;
舊勢力老而不死,新勢力強而不贏,更要不得……
明白了這些,劉榮最終的決斷,也隨之在輿論達到頂峰的同一時間,展露在了天下人麵前。
——開科!
——取士!
就此,華夏曆史上的第一次科舉考試,於天子榮新元二年秋,正是開啟了華夏文明新的篇章。
對了;
考試是在秋天。
所以,劉榮很不要臉的,將此次科考,以及未來的每一次科考,都坦然命名為:秋闈……